春日刚过,夏季的热气就盖满了整座修山,玉树山庄的某处小舍内,房门大敞,挂在小舍四周的白色纱幔随风微微飘扬着,红木做的圆形拱门隔开了里屋和外屋,拱门上垂坠着一串串白色的珠帘。
外屋的小长桌前,一位黑衣男子坐于竹榻上,男子低垂着眼眸,一头长发随意的散在身后,颊边有几根发丝也正随着轻风晃动着,男子的皮肤十分白皙,红唇微抿,纤长的食指正握着毛笔,另一手托着一个小青瓷盘,盘里是金色的沙墨,而他的面前,一把黑色的长棍靠站在小桌子边。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位没穿衣服的男子,男子睡的很熟,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男子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眼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起身抓过散落在地上的银袍,随意往身上一披,捡起地上的刺金带,也随意的将长发一绑,然后往外屋走去。
珠帘声响,安了转头看了眼出来的人,然后又继续手里的动作,“安仪,把衣服穿好。”
“不,我就要让别人看看我这一身的痕迹,”夭仪嘴里说着,手上却慢慢把腰带系上,然后往安了身后靠了过去,“让他们看看,我师父昨晚有多热情。”
安了手下一顿,动了动肩膀,将贴在他背后的人推了推,“你别打扰我。”
“师父都画了两年了,”夭仪满意的看着安了红了的耳根,转而乖乖的坐到一旁,“什么时候画好呀?”
“马上就好了,”要不是他的修法没恢复,他一个时辰内就能画好,可惜,现在却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的画,“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夭仪只是不满安了经常都早起的画,害他醒来安了都不在他怀里,安了说是因为一日中的清晨,空气最干净,污浊最少,对他画这些图案有好处。
这两年里,夭仪陪着安了取了二十五根银针出来,头一年取了三次,每次取三根,第二年取了四次,每次四根,夭仪想找别的办法,安了告诉他,龙骨银针是他炼出来的,也是他自己钉进去的,魂魄是他自己的,就要这样取出来,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夭仪还是找遍了能让安了减少疼痛,让他修养魂魄的办法,再加上他自己帮着安了,倒也多多少少让安了不那么疼了,所以才能在第二年取了四次,十六根。
玉树山庄的名望被欣儿做大了,欣儿成了财资雄厚的女商人,每日都十分忙碌,山下的修山镇也越来越多人,成了一个大县城,不过欣儿从来都是下山去谈生意,不会轻易让人上山来。
这小舍叫‘长情’,是欣儿特意给安了和夭仪建的,名字也是欣儿取的,夭安三岁那年,欣儿便将山庄里的下人几乎都遣退了,给了他们一大笔钱,现在玉树山庄里的下人也就寥寥几个而已,山庄也被分成了一小部分欣儿的地方,和一大部分他们的地方。
倒不是欣儿有意这么做,而是夭安要开始修习法修,安了和夭仪时常突然消失,绿耳和黄鸟也经常对着夭安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欣儿干脆就给他们腾了地方,让他们安心住着。
在欣儿心中,他们这几个不是凡人的人,已经渐渐成了她唯一的好友、亲人了,不过修山县还是有满天的流言,说玉树山庄的庄主也就是冥欣儿,在庄里养了两个小白脸,因为那两个小白脸长得实在是俊美不凡,这庄主对他们是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的,还不让人见他们,啧啧。
“好了。”安了收笔,站起身,顺便将一旁的夭仪也拉起来,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夭仪左看右看,也许是因为剑身太黑了,所以安了画上去的图案很难看出来。
“安仪,给它取个名字。”
“师父来取。”
“你来,这是你的剑,你给它取了名字,就是给它戴了枷锁,它才会听你的话。”
“我想想,”夭仪看着那把剑,想了想,“叫……‘骨气’?”
“呵呵,”安了轻笑出声,点点头,“你对着它叫一声。”
“骨气。”夭仪便对着那黑剑叫了声。
话音一落,只见通黑的剑身突然金光一闪,那不显眼的图案突然就特别显眼起来,布灵布灵的金光忽明忽暗。
“咦?”夭仪往自己的长发一抓,抓过刺金带一看,那剑身上的图案和这刺金带上的一模一样,这刺金带是封带,那这剑身身上画的岂不是也是……封印?
那黑剑突然化成了一团灰烟,而且是被金锁链困住的灰烟,那灰烟似乎想逃走,可金锁链让它只能在那里徒劳的挣扎着,最后慢慢变成了一个灰色的人形,待灰烟散去,小长桌上站着一个灰衣少年。
少年的头发短短的,发量很多,脑袋顶上用黑玉剑坠绑着一撮长一些的头发,大大的额头上镶嵌着一颗白色的小小珠子,就像点了一颗白砂似的,身形很瘦,像是营养不良,长得……凸眼大嘴塌鼻子,真心不好看。
“臭神仙!”少年的灰衣上绣着金色的图案,和安了画上去的一模一样,“你竟敢……竟敢……”
“果然长得丑。”安了毫不掩饰的嫌弃道。
“师父,这小子带的出手嘛?”夭仪也是满脸嫌弃。
“好用就行。”安了点点头。
“你们两个!”少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想过去又不过去,“竟敢……让我变成这幅鬼样子!”
“他叫你,你可以不应,你不应就不会变成这幅鬼样子了,”安了笑道,“你应了,那就表示你认了主,从今以后,夭仪就是你的主人了。”
“我呸!”少年一脸愤恨,“你这个奸诈的臭神仙,分明是你趁人之危!我不应能出来嘛!!”
“骨气,不得对我师父无礼。”夭仪微微皱眉。
“你这个臭小子少命令我!”少年指着夭仪怒道,“什么骨气!?这是什么烂名字啊?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天天让我在这里听着你们……亲亲我我,恶心死了!”
安了拉住夭仪的手,朝他摇了摇头,“他一时接受不了成了你的剑而已,别管他了。”
“你个臭神仙!”少年的视线看着很难和他每次听见的喘息声联系在一起的安了,一时觉得头非常疼,感觉之前的那个自己弱爆了,竟然会输给这种人!
安了抿嘴一笑,转头捧着夭仪的脸颊,垫脚就是一吻。
“啊!!!!”少年一声惊恐的大叫,不敢想象这就是和他斗了那么多年的苍皇上神,转身就往门外跑,“啊!!!见鬼了!!!”
“呵呵呵……”安了开心的看着跑走的身影。
敞开的门突然‘砰’的一下都关了起来,安了转头看向睨着他的夭仪。
“师父这是何意啊?”
“他看不惯我们,我就恶心死他,”安了满眼笑意,“我和他斗了那么多年,能整他自然开心。”
“不恶心,”夭仪弯腰,一把将安了抱起,抬脚就朝着里屋走去,“不过师父花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放’他出来,我十分不爽。”
“一把死的剑总没活的剑好,”安了攀住夭仪的脖子,“你该高兴得了把宝贝。”
“我已经有你这个无价之宝了,”夭仪低头亲了亲安了的唇,“其他的,都不在我眼里。”
安了一听,更是开心了,点点头,“那倒是。”
那是某天,安了突然想起来,他给绿耳和黄鸟买那小院儿的时候,夭仪曾经说过,他有样东西特别喜欢,让他给他买,不过那时候他没钱了,夭仪就说等安了有钱了再告诉他是什么。
安了就问他,他那时候想要的无价之宝是什么?没想到夭仪一本正经的说他已经给他买了,安了一头雾水,想来想去,他也没给他买过什么贵重的东西啊?
安了就一直问他,无价之宝究竟是什么?夭仪就拉着他让他坐在一面铜镜前,告诉他,镜子里的人就是他想要的无价之宝。
夭仪将安了放在床上,一把脱了袍子就欺身压了上去,朝着安了的耳朵轻咬了一口,“师父昨晚都没按照那书中的做,现在来试一试吧。”
“不……不用了,”安了低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抹羞窘,“我……做不来。”
“那可不行,那本书可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夭仪蹭了蹭安了的脸颊,“那我先教师父一次,下次你再来。”
少年跑出小舍,可跑的越远,身上就越重,就像有座山压着他似的,直到他实在一步也迈不动了,才不甘心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回头,身后门口挂着的‘长情’两个字还能看的清楚,气的他一下子坐在地上,没有主人的允许,他跑不远的,这该死的臭神仙!
不行,绝对不能回去!少年又站了起来,奋力的往前走去,心里念着‘我要离开我要离开’……就这样,少年走走退退到了天黑也没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