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茶棚老板将茶壶、杯子和小炉子放在桌子上,边倒茶边道,“是不是也是来寻亲人尸骨的?年前好多外地人来寻呢,原本途涡镇的也回去寻了,只不过那一口大井满满的尸骨,哪还分得清谁是谁啊,可怜啊,那么多人,啧啧。”
冬日里大家都想喝一壶热茶暖暖手,又刚过完年,茶棚几乎是满座的,边上的客人听老板这么一说,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谈论起隔壁途涡镇的事来。
“也就上面的白骨乱了些,底下的小心挖出来,一具一具的还算整齐,有的衣服还没烂呢,好几具都被认走了。”
“那戏楼也是邪乎,那些白骨深的都七八年了,怎么都没人发现呢?”
“你还别说,听说那口井一直是有水的,谁知道底下有死人啊!”
“对啊,我隔壁邻居还去看过戏呢,一听说这个事,吐了好几天,就怕他们那儿的茶水是从那井中打上来的,怪恶心的。”
“听说官府将那些白骨挖出来一摆,有的还要拼拼凑凑的,那场面,啧啧啧啧,谁见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也不知那么多人是怎么死在那儿的?”
“听说那些人都是被杀的,杀了那么多人简直就是个魔鬼!”
“不是有很多外地的嘛,又不全是途涡镇的,我就奇了怪了,那些人是怎么去到戏楼的呢?”
“要我说,肯定是被妖怪杀的!不然那么多外地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死在途涡镇的戏楼呢?!”
“不是有人请了法师做法,要招魂问问死的人嘛,不过那法师招了半天也没能招来。”
“那你们知道那戏班子吗?”
默默听着的安了转头看向突然插话在他右边坐下的人。
“爹。”夭安吃着茶点,抽空叫了声。
“知道知道,很多年前还经过我们这儿,在这儿还唱了一场呢。”
“哎呦,幸好没留在咱们这儿,不然想想都可怕!”
他们两个现在都是让人一眼就忘的普通模样,夭仪拿过安了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那戏班子都有什么人,可有人见过或是记得?”
“这都多少年了,谁还记得呀。”
“皇上不是让四王爷查这事嘛,王爷就怀疑是戏班子那帮人干的,所以一直在调查呢,这都查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查没查到。”
“有有有,四王爷悬赏千两呢!有钱能使鬼推磨,前不久就有人说是认识戏班子的老班主,说他爷爷以前就是给那戏班子敲鼓的,那老班主死后,他爷爷还在那儿敲呢,直到他敲不动了才被他爹接回老家去了。”
“这个我知道,都年前的事了,”茶棚老板收了一桌的钱,“四王爷不是立马动身跟那人去乡下找他爷爷了,可他爷爷都八十岁了,已经糊涂了,话都说不利索,白白让王爷跑了一趟。”
“你说这凶手能不能抓到啊?”
“我看难,这么多年了,是人杀的话,那人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是妖怪杀的话,那怎么抓?”
“不管是人是妖,杀了那么多人定是会有报应的!”
夭仪和安了对视一眼,谁能想到,杀了那些人的‘凶手’却一直都留在戏楼中呢,猪猪这些年过的不好,终日恶梦缠身,没法真的闭上眼舒服的睡上一觉,他的以后也要用来抵偿所犯下的罪孽,这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老板,结账。”
“好嘞。”老板低头看着跑过来的小孩儿,立马笑开来,接过小孩儿的钱,“这小娃娃长得真漂亮。”
“谢谢老板。”夭安咧嘴一笑,转身跑回去。
途涡镇那些没人认领的白骨被统一埋了,那儿风气不太好,国师与皇上商量之后,便等搜查结束就让人一把火把整个废镇给烧了,待春日草木重生之时,再在那儿建一座八卦宝塔,当然啦,这方法是采儿入国师梦告诉他的。
夭仪去的时候那儿已经烧光了,戏楼早就没了,夭仪转了一圈,确定那阵破了便回来了。
***
‘扣扣扣。’
“来啦,”正在厨房做饭的妇人边擦手边往门口跑,一开门就见两个高个男子,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抱着一个小孩儿,“二位找谁?”
“这位大姐,我们只是路过,想在此处借住一晚,”夭仪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又指了指安了怀里一脸可怜兮兮的夭安,“小孩子坐了一天马车了,又累又饿,闻见饭香就开始闹,所以能不能麻烦大姐给我做点吃的,再让我们住一夜?”
“这……”妇人并不是这家小院的主人,她不过是收钱照顾住在这里的曹老头而已。
“爹爹,我想吃饭想睡觉,”夭安适时的在安了怀里扑腾几下,“我肚子饿了,呜呜……”
夭仪从袖子里拿出一大锭银子递给妇人,“大姐,我们也知道唐突了,只是出门在外,还望大姐帮个忙。”
呦!这锭大银子比她一年的薪水还要多,妇人一想,这曹老头脑子不好使,曹老爷又不在这小村子,三个月都不见得回来,看这两个男子穿的这么好,又有钱,又带着小孩子,想必不是坏人,再说了,这小院儿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呜呜,爹爹,我饿了。”
安了拍了拍夭安,转头朝夭仪道,“要是不方便,我们去其他家问问吧。”
“进来吧进来吧,这附近的农户还远着呢,别让小孩儿饿着了,”妇人急忙接过银子,乐呵呵道,“这饭菜马上就好,二位先到里边等一下,就是这乡下地方简陋,二位别介意啊。”
妇人领着他们在桌子边坐着,寒暄几句就急忙跑去做饭了。
夭安往门口瞄了一眼,然后笑嘻嘻的求表扬,“爹爹,爹,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
“很好,”安了笑了笑,“不过要是真哭鼻子就更好了。”
“爹爹就想看我哭鼻子,”夭安挺了挺小腰板,一脸得意,“可我今年已经八岁了,再也不会哭鼻子了。”
“哦?”夭仪伸手捏住夭安的小脸,“哎呦呦,八岁了呀,了不起了不起,能娶媳妇了。”
“疼,”夭安挡开夭仪的手,揉了揉小脸,“爹,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对你不客气咯。”
“哦呦,”夭仪点点头,一脸夸张的惊讶,“冥大爷想怎么对你爹我不客气呀?”
“哼,”夭安贼贼一笑,一把抱住身旁的安了,“我要天天和爹爹睡。”
“嘶!你小子,你爹爹才不会答应你呢。”夭仪挑眉,毫不在意。
“那可未必。”安了耸耸肩,笑眯眯的看着夭仪。
“哈哈哈,爹,你看,让你欺负我。”
“师父!”夭仪不甘心的也倾身将安了抱住,“你这样我会受伤的,我才能做你心里的第一人!”
“唔!唔唔!”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的夭安发出不满的闷哼。
安了转头在夭仪唇上啄了一下,满眼笑意,无声道,‘我哄他的。’
‘再来一下。’夭仪嘟了嘟嘴。
安了只好又亲了一下,“好了,别把夭安闷坏了。”
“好好好,”夭仪大大的叹了口气,松开安了,支着下巴一脸郁闷,“你现在最疼夭安,我第二。”
“呼呼呼,”夭安大大喘了几口气,小脸红扑扑的,头发都乱了,大眼睛瞪着夭仪,“爹肯定是故意的,爹最坏了!”
“不敢不敢,爹现在可得讨好你,”夭仪眨了眨眼,笑嘻嘻的,“你可别讨厌爹呀。”
“哼!”
“你爹不是故意的,”安了整了整夭安的头发,“别生你爹的气了。”
三人笑闹间,妇人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了,一道道小菜和饭放在桌子上,“都是些粗野小菜,怕不和你们胃口。”
“怎么会呢,多谢大姐。”夭仪给夭安盛了碗饭。
“那就好,快吃吧,别让孩子饿了。”
“谢谢大娘。”夭安道了谢,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安了看了眼另外放着的一份饭菜,随口到道,“这是要给谁送饭吗?”
“是家里的老爷,”妇人指了指后面的房间,“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脑子也不好使,你们吃着,我送饭给他吃去。”
吃完饭,妇人收拾好,又给他们收拾了间小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夭仪看着床上陪着夭安睡觉的安了,嘴角上扬,上前瞄了眼聊着聊着就睡着的夭安,小声嘀咕,“这臭小子,再跟我争宠我就揍他屁股。”
“你别老是闹他呀。”安了睨了夭仪一眼,起身下床。
“师父,”夭仪立马随上,一下子就将安了抱住,“你刚问世的时候是小孩儿还是就是现在这模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安了转身与夭仪面对面。
“我就是突然想着,你小时候有没有人这样照顾你?”夭仪亲了亲安了的额头,“你看着我‘长大’,看着夭安长大,我就特别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一定特别可爱。”
“我小时候?”安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笑了,“你不问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哦?”夭仪兴致勃勃的拥着安了走到墙边的椅子上坐着,“你快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