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送大师（四更）
“人呢？”
司青药嘟囔了一声：“喔，不对，妖王呢？”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司青药扭过头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蹲下身来，看到脚面上有个拇指肚大的小人。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青药蹲下身来，看着脚面上的小人。
妖王啊呀怪叫一声，从司青药的鞋面上一跃而下，挖了个坑，钻到了土里。
“嗳，你跑什么呀？”
司青药用两只手挖坑，她挖得快，妖王跑得更快，倏忽之间，妖王已经化作了一只地耗子，一直往土里钻。
“你等等我？”
司青药跟在妖王后面，妖王跑得快，她追得更快。
看那妖王就像是尾巴着火一样，跑起来没完没了。
司青药无可奈何，竖起一根手指，如剑，在地上一挥。
大地遇剑而分，一层一层，从中间断开，一直断到最底层，显出妖王模样。
这时，妖王化作了一只兔子，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注意到司青药的眼神，吱扭一声，转身就逃。
“跑什么跑呀。”
司青药在后面蹭蹭地跟着，忽然之间，那妖王又不见了。
司青药分开野草，搬开石头，发现妖王躲在了石头下面，化作了一条虫。
眨眼间又变成一个独轮车，咕噜咕噜开始跑。
司青药在后面跟着，追着追着，发现独轮车跑在前面，妖王开始在后面推车。
他推得很用力，但推得很慢，因为车上搁满了东西。
一个又一个女人，一个又一个小妖怪，一座又一座山峰。
他几乎将整座山搁在车上，却又浑然不觉，用力在后面推车，累得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喘气。
司青药一直跟在妖王身后，随着他翻山越岭，转弯抹角，倏忽间，司青药扭过头来，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一座陌生的天地，不知不觉间，自己从自己的梦中，进入了妖王的梦中。
她打量着这方天地，有草有木有山有水。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似乎随时会化作刀枪，刺向天地中央。
这方天地中央，有一位妖王，推着小车，吭哧吭哧跑着。
司青药轻叹一口气，化作一阵清风，来到妖王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
“痴儿，醒醒。”
这时，才恍然发现，妖王的身体正瑟瑟发抖。
恐惧，巨大的恐惧。
无处不在的恐惧。
在妖王的梦中世界，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仿佛随时化作利剑，向他扎过来。
梦中的世界，是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
在妖王眼中，整个世界是一头吃人的怪兽，会随时将他吞入腹中，牙齿将他的尸骨嚼成粉。
司青药伸开双臂，将他抱在怀中。
梦中自然无法拥抱，但一颗心总是能靠近另一颗心。
……
痛苦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三个月后，金莲和尚终于结束了他的讲经说法。
过去的三个月，他一直坐在蒲团上，无论黑夜白天，睡着或是醒来，都没有移动过位置。
暮然回首，一株为他遮阴的梨树，已经开花结果。
他摘了一枝梨花，拈花一笑：“贫僧也该去了，苦海无涯，诸位施主保重。”
“大师。”
蛇妖兄弟常山常路站了出来，同时跪倒在地：“愿意追随大师学习佛法。”
又有几只小妖站了出来，一脸虔诚：“愿意追随大师学习佛法。”
金莲和尚一手托钵，一手拄杖，唤了一声佛号：“贫僧还有贫僧的道修，诸位与贫僧无缘。我佛无处不在，诸位有心修佛，自然会找到路走，善哉善哉。”
说罢，他念了一声佛号，脚踏祥云而去。
山上常山常路兄弟和一帮小妖怪，像是患了呓怔一般，怀着虔诚的表情，随金莲和尚而去，走下了灵云山。
“大王，走了三分之一。”
大嘴蛤蟆悄悄凑过来，因为灵云山开了数学课，他已能准确地使用三分之一。
白三宝点点头，瞧瞧，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一顿忽悠，就拐走了三分之一的小妖怪。
不过，走便走了吧，幸亏是走了，自己还担心请佛容易送佛难，他将自己这里当作临时道场。
“来来来，都站好了，还不感谢大师的授业之恩。”
白三宝大手一挥，扯着嗓子道：“送大师。”
小妖站成一排又一排，同时冲着天空弯腰：“大师一路走好。”
“再送大师。”
“大师辛苦了。”
“三送大师。”
“我们永远怀念您。”
白三宝伸出手掌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收。”
……
金莲和尚走后，灵云山再次恢复了平静。
因为金莲和尚留给他的阴影太深，他也一直没有敢出门，无法是山前山后转转，会一会老友，拜访一下朋友。
过了一段时间，被迫害妄想症才稍稍减轻，白三宝也敢四处逛逛。
这一日，他闲庭信步，不知不觉来到山下大王庙。
过去的时间里，大王庙的香火愈加旺盛，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庙会，附近的山民来这里交易货物，便是强人贼匪，也习惯来这里求个签，报个平安。
白三宝今日闲逛而来，恰好遇到庙会，他化作凡人模样，混在人群中间，倒也不易被人发觉。
“三郎。”
一声轻唤，方倩倩出现在白三宝面前，身穿宫装，姿色艳丽，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轻浮。
“嗯。”
白三宝下意识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再看了看方倩倩的粉腮，吃惊道：“伱要成仙了？”
鬼也能成仙，鬼成了仙，便是鬼仙。
山下这座大王庙因方倩倩而起，受益最多的便是方倩倩，帮村民找牛找羊，生孩子看病之类的活，都是她干的。
有这里的功德养着，渐渐凝聚出实体，由鬼化灵，相比之前孤魂野鬼的下场，已经不知好到了哪里。
“三郎，你却忘了，已经三年光阴，妾身能有今日，都是三郎的恩情，请受妾身一拜。”
已经三年了么？
当真是山中无日月，洞外已千年。白三宝摆摆手：“起来说话，夫妻之间，谈不上恩情二字。现在正是你化灵的关键时刻，好生修行莫要有了差池。”
“我就知道三郎会这么说。”她扑过来，拦住白三宝的脖子：“我一定给你生个大胖儿子，让你开开心心的。”
白三宝无可奈何，果然，端庄什么的，都是浮云，她就算变成鬼，也是个轻浮之人。
轻浮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