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达回来时殿内已经恢复了其乐融融,只有宋镜木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起身想走,想离开这场宴会,司兰伸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轻声道:“公主别怕,宴会还没到最后。”
周佩竹泪眼汪汪地靠近她的座位,伸手拉住她的手。
宋镜的手冰凉,殿内旺盛的炭火似乎没有对她起到半分作用,她隔着大殿死死盯着对面的宋岐,像是头一次要看透他是谁,是个什么东西。
宋怀永并没有立即给阔达回复,他说累了,起身出去了。
宋镜知道,宋怀永不会再回到这场宴会来了,宴会很快就要散去,大太监会将阔达请到宋怀永所在的勤政殿。
她根本堵不住宋怀永的嘴,也堵不住这满屋子的人要将一个奴婢送去和亲。
就算不是奴婢是平民,就算不是和亲是送死,宋怀永,还有他们都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她们眼里,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
宴会散时外面已经繁星满天,宋镜很想问问宋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乐阳长公主拦住了她。
“摘星,这件事,这是最好的结局,你该担心的是高越会分走你的权利,而不是担心一个奴婢。”
宋镜被她拉住了手腕,不得已站在原地。
乐阳长公主看了眼提着灯笼跟在一旁的司兰道:“明天开始你就是静安公主了,宗正司会给你配备该有的规制与奴婢,你是摘星的义姐,不必再跟在她身边侍奉。”
司兰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垂着头并没有说话。
苏致远和宋宸已经跟了出来,听见这话,苏致远率先开口道:“娘,你别这么说。”
乐阳长公主却面色肃然,警告道:“陛下已经下旨,金口玉言谁也不能更改,你们都把嘴闭上,这是件好事,做了公主,要么能成为单桓王妃,要么就是名扬史册!”
宋镜抽出被她抓着的手臂,看也没看乐阳长公主一眼便径直下了台阶。
她视力不好,走到第一级台阶时甚至差点摔了下去,被提灯来接的挽心一把扶住。
钟离元铎正在宫门外等着宋镜,他已经知道里太和殿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上了马车,钟离元铎也跟着上了摘星公主府的马车。
他一直在这等着,想必刚才已经看见东宫的马车过去了,她目光沉静,“你刚才看见宋岐了吗?”
钟离元铎点了点头。
宋镜兀自说道:“他建议司兰和亲单桓,宋怀永答应了。”
“我知道。”
“明日宗正司和礼部的人就会把司兰接过去,按照李覃的命令像模像样地给她分府,给她金银珠宝,仆人婢女。”
“我知道。”
“第三日我就要去遇龙河,司兰留在雍都城,等着几日后跟着阔达到单桓去,或者根本到不了单桓。”
“我知道。”
“不到就会死,到了会活,但是会活得比死还痛苦。”
“不会的。”
宋镜抬眸看向钟离元铎,钟离元铎伸手拉住宋镜的手,“不会死的,也不会嫁到单桓去,我们帮她,不....帮我们自己。”
宋镜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看着钟离元铎:“这跟你没关系。”
钟离元铎没有反驳她,只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高越?”
宋镜像是才想起这件事,她微微偏了偏头,“我该处理的不是他。”
她这话意味太深,钟离元铎一时竟猜不透。
大敌当前,姐弟反目,钟离元铎站在宋镜的角度想,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所有一切努力,一切艰难前行,竟都抵不过亲弟弟在背后捅了一刀。
“公主,我们回府去吗?”挽心在外面小心问道。
“不,去东宫。”
钟离元铎摇了摇头却没有出言阻止,而是道:“去了东宫然后呢?你要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若他是因为你杀了左盈白而怀恨在心呢?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
宋镜掀开厚厚的车帘,外面的寒风瞬间扑了进来,她鬓边的发簪在空中纠缠了瞬间又打在她的耳上。
“我只想听他亲口说他要这么做的原因。”
这世上只有宋岐一个,在他背叛后,她还想听听原因。
马车疾驰到了东宫,宋岐似乎已经知道她要来兴师问罪,郑世芳压根没有派人通传就领着宋镜进去了。
钟离元铎没有跟着进去,他在外面的茶房里等着宋镜。
在这种时刻,他想陪着她,等着她。
宋岐正坐在书房里东宫的人在各地各处呈报上来的消息,炭盆里的银霜炭爆出炭花,噼啪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镜大步进了书房,隔着梅兰竹菊的烟罗屏风,宋岐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身影。
她进了门,郑世芳赶紧将门关上,宋镜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郑世芳没有跟进来,站在屏风后候着,这温暖的书房里只有姐弟二人。
宋岐已经做好了宋镜冲上来给她一个耳光的准备,可是宋镜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她面色苍白,唇上的口脂却依旧嫣红,衬的面上更没有一点血色,她微微喘了几口气,目光带着恨意地看着宋岐,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推司兰出去?”
他明明可以不说话,即便推人出去替死,也可以不举荐人,宋怀永自己会抉择,可他偏偏亲口说出了司兰的名字。
宋岐站起身从书桌后面走到宋镜面前,他比宋镜高,若是宋镜低头,他便能很清楚的看见宋镜的头顶。
他这样想着,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皇姐的发髻,最后又挪开了手,“你为了她,杀了盈白。”
他所猜测的宋镜应该是歇斯底里的,可是她没有,她就这样看着宋岐,“只是这样?”
宋岐勾唇笑了笑,这笑容里带着荒唐,带着嘲讽,反问道:“皇姐,这还不够吗?你知道吗?盈白死的前几天还在跟我说,她想有个我们的孩子,若她不死,这会儿应当已经有孕了。”
宋镜眼里弥漫的却是凉薄,不说宋岐服食五石散,就算戒断了,短时间也很难孕育子嗣,就说左盈白的想法也让她觉得荒唐。
“她还想生出皇长孙?”
这话像是刺中了宋岐的心窝,他眉头皱起,“这是你的想法!”
宋镜很想提及司兰曾经救过他们的事情,可是她说不出口,好像是她在拿着司兰做的事,在向宋岐挟恩图报。
可是宋岐又焉能不能明白她想说什么呢。
“皇姐是想说,司兰救过我们一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