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镜没有回答他,反而神色冰冷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眼中沁着丝丝杀意,还有仿佛被人背叛一般的警惕。
钟离元铎不欲激怒她,瞬间心下一凛,“我在东宫安插的有人,不仅东宫,宫中也有,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他的解释并没有丝毫平息宋镜的警惕与应激,宋镜眸色越来越冷,几乎轻呵一声道:“当时屋里只有宋岐和郑世芳,你可别说是宋岐告诉你的。”
钟离元铎沉默了片刻道:“郑世芳不是我的人,是门口的小太监,在郑世芳没有出来之前,他误听到了几句话。”
宋镜轻哼一声道:“郑世芳当然不会是你的人,他的儿子在我手上他岂敢背叛!”
一个太监早年的儿子,他又怎么敢对宋镜生出二心呢。
宋镜说完这句话正要叫外面的侍从,钟离元铎张口打断了她的动作,“那小太监已经死了,我听完这话就已经将他处理了。”
宋镜没有再喊人,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钟离元铎先打断了这气氛,“巫女死前说,因果应验,她回来了。”
“宋镜,你跟我解释解释,这话放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他说完这句话,便从宋镜的眼中看见了如同死人一般的表情,死寂的,无声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灰暗。
屋里只能听见炭盆里木炭炸开的声音。
钟离元铎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许久,他听见宋镜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是重生之人。”
钟离元铎不是没有猜过,但是亲耳从宋镜口中听说时,他还是觉得十分的惊悚和令人难以置信。
他想说话,但是又不愿意打断宋镜,只得沉默不语,等着宋镜说下一句。
“前世,我没有从遇龙河回来,宋岐在一场大火里死了,他梦见前世之事,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来救他。”
她简单的描述了前世,然后自嘲地笑了笑道:“前世我回去雍都城便是为太子奔丧,太子谥号明馨,你知道吗?宋岐死了,致远还活着,这辈子却是致远死了,难道天命注定,我非死一个弟弟不可吗?”
钟离元铎几乎颤抖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在你说的这个前世里,我呢?”
宋镜以为钟离元铎是问自己的命数,散漫道:“我没怎么见过你,从遇龙河奔丧回来时,你并不在雍都城。”
钟离元铎眼眶通红,他几乎想不明白,若是前世他与宋镜一样相识,他一样认识这个宋镜,他为什么不管宋镜。
可是眼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了第二个问题,“重生之人,应当不会莫名重生吧,前世,你是怎么死的?”
那日宋岐也问了这个问题,宋镜没有回答他。
不过钟离元铎是局外人,告诉他也无妨。
只是因为她并不太在意这件事,便有些索然无味一般道:“造反。”
宋岐丧事结束她便回了遇龙河,宋陵做了新的太子,乐阳长公主倒向了李覃,平阴郡王府静默不言,甚至开始不问朝中之事,她除了遇龙河一无所有。
可是她原本也一无所有,即便失去宋岐,也不会阻挡她替罗云棠向宋怀永要一个说法的脚步,也不会阻挡她要杀李覃为宋岐报仇。
她只是个公主,那时除了兵权一无所有,宋陵做了太子,李覃一样派了人来遇龙河接管她手中的兵权。
回到深宫的公主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与皇帝对峙的机会,于是她举十万大军造反了。
她打着妖后乱政的旗帜攻向雍都城,遇龙河士兵骁勇,她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了博襄郡。
又是博襄郡,她一生的转折点。
回望她的两辈子,几乎大多数事情都发生在博襄,她想到这里嗤笑一声道:“博襄,若我掌权,我便要改了此名。”
她的大军那时候已经占领博襄,安国公领兵讨伐她。
安国公率领的大军与她开战前,她还信心满满,想着拿安国公祭旗。
可惜她终究技差一筹,她和叶溪还有司兰都葬身在了那场大战里。
她和罗云棠,都死在了博襄。
她死前便知道,她的弟弟宋宸,已经快马加鞭领了府兵,要以一己之力想要带她逃走,她只需要再挣扎半日,哪怕躲避半日。
可是那样的话,平阴郡王府也会被夺爵抄家,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她没机会了。
就算逃走,作为一个女子,她已经没机会再报仇了。
她抬头看着钟离元铎道:“我因造反与安国公起战,战败,死了。”
钟离元铎双目赤红,他几乎有点癫狂地凑近宋镜,“那世的我,就由着你造反,由着你送命了?他为何是这样的蠢货?”
宋镜回答不了他,这世上谁也回答不了他。
钟离元铎又想起来另一件事,“前世安国公站在皇帝那边,今生,你是因为这个撮合周佩竹和宋宸的吧?”
宋镜从没低估过钟离元铎的聪明,闻言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道:“周家已经死了两个儿子,现在的孩子都珍贵非常,周佩竹又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宋宸不会背叛我的,周佩竹嫁了她,安国公府又岂敢站在我的对面呢?”
她很早就已经起了异心,即便宋岐活着,她也没忘记那条前世走过的绝路。
钟离元铎看得分明,今生如果宋怀永逼迫她,她还是会走那条路,无论原因,不问结果。
他颤抖着抓住宋镜的手,他知道自己的阻止不了宋镜,可是他也做不到松开宋镜的手。
宋镜已然抱着决心,是他该面对家国与她之间的抉择。
宋镜自然明白钟离元铎的心情和处境,她使了使力气将手抽了出来。
“前世钟离家好好的,我至死没听说过你有什么不测。”
她说着转身往内室走去,走了几步背对着钟离元铎道:“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说完抬脚要走,背后伸出的手将她紧紧抱住,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宋镜没有挣扎,许久,她听见钟离元铎声音沉闷。
“我若都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