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当初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我不会问。”顾小楠道。
约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顾小楠十一点四十五分就到了约定的餐厅,一个人要了杯白开水坐着等。旁边的椅子上放着她的包包,里面装了一本她妈妈的日记。
就在等待方慕白的时候,她接到了之前申请的那个实验室老师的电话,通知她下周一去实验室,将她安排给一位老师做实验助手,至于工资和其他福利,也和她说清楚了,一个月四千块,过年过节会有补贴,可是,工作时间是一周六天,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当然,工作时间不是这样固定的,要根据工作进度决定,需要加班的话,熬夜也是有可能的。顾小楠答应了,周一早上过去。和很多人从郊区往市中心赶着上班不同,从下周开始,顾小楠是要反方向行走,相对来说交通压力会稍微好一点。只是,工作时间那么长,姜毓仁不见得会愿意。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去试试的,要是实在不行,以后再说。
方慕白只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这在顾小楠的概念里根本不算是迟到。在柳城大学科研处工作的这一年里,和省里市里的一些相关领导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深知领导们迟到是惯例,除了开会的时间。这也没办法,领导们总是很忙的,临时被这样那样的事绊住,也情有可原。
“等很久了?”方慕白笑盈盈地坐在她对面,问道。
“没有没有,刚来。”
方慕白望着她那张与他记忆中的人非常贴近的脸,心中喟然。
“哦,毓仁的事,我已经交代给专人处理了。”方慕白道。
的确如此,昨天晚上他就给自己的亲信交代布置了这个任务。纪委有些人很能干,搜集情报材料的本事就算是安全局的特工也要汗颜。方慕白想要保护姜毓仁,他知道姜毓仁现在碰到的这些明面上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他自己想办法就可以处理,从姜毓仁之前在几个职位上的表现来看,完全可以将这些麻烦处理掉,只是有些费劲而已。可是,要成长为优秀的领导干部,这些经历是必须的。正如老爷子说的那样,磨练不出来的,都是不能担重任的。那么,如何保护姜毓仁?方慕白知道,自己必须要让姜毓仁在惹上真正的麻烦之前把事情搞清楚,并加以解决,即便是不能解决,也要有个准备才行,毕竟,很多问题不是想解决就可以的。于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方慕白指示他的亲信,查清楚姜毓仁身边的一丝一毫的动向,寻找出任何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顾小楠当然不可能知道方慕白的打算,她的那点思想,想追姜毓仁都差好大一截,何况是段位远比姜毓仁高出许多的方慕白。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礼貌地感谢了他。
“其实,今天我找您,不是为了姜毓仁的事。”感谢之后,顾小楠开始要说明自己的来意。
“哦,你说,什么事?”方慕白问。
顾小楠刚要开口,方慕白却抢先道:“是不是还没点菜?我们先点菜,边等边说。”顾小楠点头。
于是,方慕白连菜单都不看,就跟服务员说了几道菜名,交代去做了。
“说吧!”方慕白道,两眼深深地望着她。
顾小楠看了他一眼,把包里的那个日记本取出来,里面夹着妈妈年轻时的一张照片,这是顾小楠昨晚才发现的。
她把照片取出来,放在日记本上面,起身将日记本放在方慕白面前。
方慕白愣住了,看了顾小楠一眼,然后视线几乎凝固在那张照片上,十指颤抖着覆上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人,那张秀丽的面容,不施粉黛,依旧夜夜在他的梦中萦绕。
往事,此刻开始在他的眼中上演,多少个日夜,他都在用那些美好又心酸的回忆让自己在生死间来回,此时——
他猛然闭上双眼,很快又睁开,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下,望着顾小楠。
“你是要和我谈你妈妈的事?”方慕白问。
顾小楠点头,问道:“您,认识她,对不对?”
方慕白颔首,长叹一声,道:“我,很爱你妈妈。”
顾小楠的心,止不住地颤抖着。
“您早就知道我是谁,对吗?”她问。
“当然,毓仁在调来北京之前,我就听说了你和他的事。我没想到他和我先后爱上了母女两个人,先后给你们家带来了那么多的无妄之灾。只不过,他比我有勇气,他一直坚持了下来,没有伤害你,没有让你失望。就这一点,他都是一个比我强大的男人!”方慕白道。
顾小楠没说话。
“对不起,其实,我很早就该跟你说这三个字了。如果不是我的缘故,你妈妈她,雪儿她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们。”方慕白的声音,很明显的颤抖着。
“我妈妈她没有怪过您,虽然我以前很恨您,说真的——”顾小楠望着方慕白,道,“直到,直到昨晚之前一直都是。”
方慕白似乎对于她说的话早有预料,没有任何的辩解,只是静静地听着。
“昨天下午跟您见面之后,我才知道,知道您就是那个人。我特别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一个害了我妈妈的男人求助。”她顿了片刻,接着说,“所以,我回去看了我妈妈的日记,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任何欲望去了解我妈妈当年在想什么,或许是我一直都在回避那件事,回避我妈妈去世的现实。”
方慕白小心地拿起那张照片,放在旁边,翻开那本日记,道:“这是,就是你妈妈写的?”
顾小楠点头,道:“我父母的感情不是很好,虽然他们从来不吵架,可是,他们根本不亲密,完全是相敬如宾。我以前小,以为那就是夫妻之间的相处,我以为那就是幸福的夫妻。所以,当我听说了我妈妈的那些,那些事之后,真的,真的不能理解——”
“你恨你妈妈吗?”方慕白打断她的话,问道。
“嗯。”说完,她听到了方慕白那清晰的一声叹息,“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妈妈是最可怜无辜的一个人。我爸说,要是当初我们能够支持她相信她的话,她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们。”
方慕白闭上眼睛,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眼球开始润湿,尽管对面坐着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女儿,他也不愿让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他的真实,只有那个女人知道,只有他爱的人知道。
“你妈妈她,她去世之前——”方慕白突然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现在问什么‘她去世的时候是否安详’这样的话,真的太假了。”
顾小楠不语。
“有的人活在世上几十年,也不见得可以遇上让自己不顾一切的人,可是,有的人遇上了,一切都太迟了。你说,是不是上天总爱这样捉弄人呢?”方慕白叹息道。
很奇怪,顾小楠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和曾经认为的破坏父母关系的恶人有共同的感受。于她而言,如果没有遇到姜毓仁,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爱情是怎样的美好和痛苦。幸运的是,自己和姜毓仁走到了现在,而且即将走向婚姻。而很多人,比如母亲和方慕白,他们纵使如何爱对方,也没有机会。
“您爱过我妈妈吗?”顾小楠问。
以往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母亲也没有明确指出那个人就是方慕白,因此,她要问清楚,一来是让自己解开心结,二来,也许是向冥冥中等待答案的母亲给一个交代。
方慕白点头,说:“没有一个女人像你妈妈一样让我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认识她的时候,我刚到柳城两个月,我们是在电视台举办的一个活动里认识的。我”
顾小楠一言不发,静静聆听着方慕白的回忆。
如同母亲在日记中用了那么多美好的语言来描述那段日子,顾小楠从方慕白的讲述中,也听到了同样的感觉。
恋爱中的男女,对于爱情和彼此都会不自觉地使用世间最美好的语言,甚至会感觉任何语言在爱人面前都那么苍白无力,根本配不上那完美崇高的爱情。
顾小楠深深理解这一点,在她的心中,不管到何时,姜毓仁都是完美至极的化身,他的一切,外表和内质,都是完美的象征。她也曾看过古希腊艺术家对完美男人身体的展示,可是,怎样的描述都不及现实中姜毓仁在她眼里的模样。在母亲眼中,方慕白就是这样完美的存在;在方慕白的眼中,母亲也是这样的完美。
想到此,顾小楠不禁暗暗喟叹,母亲和父亲的婚姻,除了一个她之外,一切似乎都是煎熬。母亲遇到方慕白,体会了爱情的美丽;父亲再婚遇到继母,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有人幸福了,不是吗?
渐渐的,顾小楠对方慕白开始有了新的认识。单单凭他对母亲的回忆,也能感受到那份深情。
曾经,她觉得,只要自己和姜毓仁有过一场爱恋就足够了,哪怕没有未来,她也不会有遗憾。现在,她终于明白,母亲也是同样的心境。
姜毓仁说,爱情是件奢侈品,不是任何东西可以换取的,能够得到真爱的人,都是上帝的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