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冗长，不见光亮，弥漫着陈腐的味道。
倘若不是意外触发机关，舒窈也不会想到，皇宫之下居然藏了这么一条暗道，还能通往郡主府。
“李明寂，你是怎么在暗道里找到路的？”
舒窈好奇起来，便全然忘记了二人先前的窘迫。又或者是李明寂的目光太过平静，让舒窈连追问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
“暗道之事，属下先前便有所耳闻。说是自前朝睿宗时动土，直至哀帝建成，囊括整座皇城，”李明寂微垂的眼眸下看不见表情，“而皇城方正，皇宫坐北朝南，如北辰悬于夜空。郡主府在皇宫之东、皇城之北，以皇宫为指引，沿着一个方向走，便找到了。”
皇宫按照北辰星的方位所建，舒窈确实听过这个说法，因此皇宫又称紫宸。不过，通过天上的星星来辨识方位，那是野外才用的方法。舒窈长这么大，除了幼年去过江南，其余时间都在皇城，更不可能在野外生活了。
那李明寂呢？
他又是为何，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
心中的疑惑尚未问出，一只修长的手忽然覆了上来，蒙住了舒窈的眼睛。
青年冷冽的气息扑鼻而来，少见的强势霸道，几乎将她完全圈进怀里。
舒窈的身体跟着一僵，难以启齿的酥软感又浮了上来，她娇声咬字：“怎、怎么啦？”
“这里太黑，属下担心郡主绊倒，”李明寂低声道，“我带着您走，好吗？”
分明是询问的语气，蒙在眼睛上的手却不松半分力道。换作往日，舒窈早该凶巴巴地让他拿走了，可她竟有几分贪恋这份温热的触感。心跳乱如急雨，她含糊道：“那好吧。”
她看不见的地方，李明寂暗沉着眼，看着前方的土堆。
先前来的时候并未注意，又没有火光照明，只当是挖暗道时丢弃的废料。现在靠近了些，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土堆，而是一堆人的骸骨。
前朝时，这座暗道并未启用。而当初萧绥携带梁太子从东宫出逃，也没有几个人知晓，这堆埋葬在旧秦阳侯府下的骸骨，又属于谁？
李明寂想起这一世他初入秦阳侯府时，听见小厮有关梨落院的讨论。
说这里，曾死过人。
……
东宫已经乱了套。
宫女彩蝶被当场仗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赵文瑞仍是神智不清，如发、情的公狗一般，逢人就咬，到处都是女眷的尖叫。
铁青着脸的皇后当场遣退身后的女眷，命人封锁此地。她唤侍卫将赵文瑞擒住，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泼下，又有太医前来为赵文瑞施针，他才如梦初醒，跪在地上求饶：
“娘娘、娘娘，臣也是被人所害，是那贱婢害我……是她害我！”
皇后又不是傻子，彩蝶是东宫的宫女，赵文瑞一个封地远在京外的世子，如何与她扯上关系？
无非是他手脚不干净，在这么多人参加的宴会上都管不住自己。
皇后冷冷道：“带走。”
赵文瑞自知自己已经在宴会上丢了大脸，看着皇后威严的仪容，当下咬了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娘娘！娘娘，不单是那贱婢，还有华羲郡主身边的侍卫……他杀了臣的小厮，还给臣灌药，把臣和彩蝶关在这里。臣真不是故意破坏宴会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皇后能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与郑月瑶确实有意撮合赵文瑞与华羲郡主，谁知这赵文瑞自己更是猴急，居然出此下策，这才被舒窈身边的侍卫摆了一道。
皇后忽然就没有那么愤怒了。
一开始选中昌平侯世子，不过是见他条件符合。如今一看，舒窈那个小贱人，配这个蠢世子，岂不是正好？
可问题是，赵文瑞都在这里了，舒窈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还不出现？
郑月瑶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倘若她心里的不安来自赵文瑞捅出的意外，是不是有些庸人自扰了？赵文瑞再丢人，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与她东宫太子妃无关……
“娘娘、娘娘！”
皇后的贴身婢女匆忙跑来，焦急道，“娘娘，陛下……陛下来了！”
陛下？！
皇后知晓今日雍帝与太子皆在承乾殿与众大臣议事。尤其是临近年关，他们一忙就是一整天，东宫宴会这种事，雍帝根本不会管。
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过来？
皇后匆忙让婢女为自己整理仪容，将头上钗环扶正，命身边的宫人看好赵文瑞，她已经换上端庄大方的表情，淡淡道：“随本宫走。阿梧，你先回去。”
郑月瑶垂着脸道了声好。
雍帝果真来了东宫。
竹外轩，雍帝坐于主位，几个心腹内侍站在身边。
皇后匆忙过来，款款向雍帝行礼。
“陛下，”皇后笑了笑，“您怎么有空往东宫来？不过是寻常宴会罢了。臣妾是见阿梧这孩子初嫁入东宫，这才以她的名义举办了这场宴会，带她认认人。”
“今日下会早，朕见天还亮着，便过来看看，”雍帝并未回头，“听阿媛那孩子跑来说，窈窈不见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凝。
当时看见赵文瑞，皇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处理他，倒是忽略了嘉懿公主这号人。她有没有从望湖亭跟上来？有没有看见西殿发生的那些事？这些都不得而知。
但嘉懿公主与舒窈一样，都是不省油的灯，仗着雍帝宠爱肆意妄为，皇后一直不喜。
“是一时没有见着人，”皇后温柔道，“小郡主生性爱玩，当是在哪里流连忘返，方才误了时辰。臣妾倒是听说，她好像与昌平侯世子在一块。小郡主也到了婚龄，莫不是见太子娶妃，也有些意动，在宴会上遇到了对眼的郎君？”
雍帝垂眸看她，乌沉沉的眼底映着失望。皇后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窈窈，”他缓声道，“出来吧。”
珠帘摇曳，映出少女窈窕身姿。一只纤细的手撩开珠帘，皇后看见了舒窈，与她身后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