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州检查完身体后,只需要等待十几分钟,就能拿到所有的检查结果。
一只老迈的白发雌虫擦了擦眼镜,“身体没问题,就是之前战场上留下的暗伤需要调理一下,还有骨翅上受过伤的地方还没有长好,下次会更容易出事,要是有条件,就买些养护药膏,或者多泡泡修复液也行。”
“是这个吗?”坐在一边听医嘱的沈瑜棠把那只雌虫刚送过来的药膏拿出来。
白发雌虫眯着眼瞧了瞧,“就是这个,价格是贵了点儿,但效果却是最好的,长期涂也没有什么危害。阁下要是不缺消费点,也舍得给雌君消费,就可以多买一些屯着。”
“它的配料越来越稀少了,后续可能会下架。”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至少沈瑜棠这么觉得。
“那麻烦医生多开个条子,我们走的时候多买一点。”
“行。”
殷鹤州对自己的翅膀也很在意,中途还想把沈瑜棠支出去,自己再和老医生谈谈,但凯尔已经离开了,没有虫能帮他盯着。
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加了一个联系方式。
沈瑜棠也凑上去,“把我也加上。”
白发雌虫笑得很和蔼,率先加上了沈瑜棠的光脑号。
“像您这么关心雌君的雄虫,我还是头一次见。上个月我也接待了一位翅膀受伤的雌君。”他好像回想到了什么非常惨烈的画面,眼底还残存着挥之不去的气愤之情。
“他的翅膀被他的雄主摘下来了,没有通过医疗器械,直接是……送到医院里来的时候,血染红了整张床,好不容易救回来,可连医院都没有住几天,就被带了回去。”
白发雌虫哀伤极了,他也是雌虫,也有翅膀,只不过他的运气还行,嫁的雄虫虽然喜欢吃喝玩乐了点,但很少动手。
为了赚钱,还将他们放出来工作。
可没经历过不代表他不能感受到那种痛苦,那撕心裂肺地痛呼声,和死气沉沉地呼吸,光是想想就能让他心口一窒。
白发雌虫望向殷鹤州,眼神里没有羡慕或者嫉妒,有的只是期盼和哀伤。
“雌虫的翅膀遍布神经,是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旦被破坏掉,雌虫的整个身体就会陷入紊乱,自愈能力会大大削弱,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
这似自言自语又似警告的话,是他能帮助其余雌虫的唯一方法。
沈瑜棠没有让这句话落空,而是认真地答应,“我会做到的。”
这种行为和杀人狂魔有什么区别?
他可打小就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绝对不会做出杀虫或者变相杀虫的行为。
白发雌虫欣慰地拍了拍殷鹤州的肩膀,明明已经是苍老到佝偻的身体,却突然变得宽厚伟大了起来。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的同类。
即使作用微小,但从未放弃。
可能是这个事件太过沉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沈瑜棠没有甩开殷鹤州他的手,而是反客为主扣地紧那只干燥温暖、带着一层厚茧的手掌,无声的安慰着他。
上了飞行器,沈瑜棠把装满药的袋子放好,然后斟酌着开口,“药膏我们买了十个疗程的,现暂时用着,等这个月结束了,我们就有新的购买资格了,到时候再买。”
殷鹤州无奈极了,“雄主,这些药膏也是有保质期的,买的再多也是浪费。”
他其实没有沈瑜棠想的那么难过,他在边缘星待了七年,从18岁参军到25岁成大校,他经历过数次生死,也和无数战友话别。
可能早上还谈笑风生的好朋友,晚上再见就是一具拼凑不全的尸首。
连早就准备好的遗书都是他们帮忙送出去的。
这些事例在战场上都太常见了。
殷鹤州也没有沈瑜棠想象得那么脆弱,雌虫被割掉翅膀的事例他见过千八百个,不足为奇。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怒其不争,但更多的还是悲哀与麻木。
他们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这些都是躲避不了的。除非将现今的社会推翻,或者找到完全解决虫族雌雄性别不均衡的问题,否则就是多次改朝换代,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不是一方压倒一方,形成新型的畸形社会,就是整个族群完全走向灭亡。
这不是殷鹤州一只虫就能改变的事。
至少在此时此刻来说,让受到冲击的沈瑜棠开心起来,比思考这种无边际的问题要实际的多。
“我会去按时治疗,家里也有足够的修复液,要是还不放心,你可以帮我制定一个养护计划表,我就按照表上的次数来进行,怎么样?”
这样毫不掩饰的纵容,让沈瑜棠像吃了榴莲味的一样难受,他不甘的解释,“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看着办。”
他才不是担心,也不会去制定那什么的计划表。
沈瑜棠说得很有骨气,但到该吃药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着殷鹤州的行动,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拖沓了半小时殷鹤州还没有去吃药的意识,内心呕死的沈瑜棠只能沉着脸倒了杯水给看虫族心理学着作的殷鹤州。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是他名义上的老婆、雌君,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离不了了,除非他没良心地抛弃殷鹤州。
为了以后不在病床前伺候,沈瑜棠鼻子忍了。
“喝药。”
一杯水被重重的搁在桌子上,与他一同响起的,还有语气凉凉,携带着压抑火气的两个字。
殷鹤州稀奇地抬头,往日里的沈瑜棠不是笑嘻嘻的,就是整个人平和的有些没有生气,今天倒好,竟然生起气来了。
对着医院里的那些雌虫温和礼貌,对着他就有了另一副面孔。
殷鹤州不仅没生气,还有些小惊喜。
不怕沈瑜棠生气,就怕他对谁都一样,包括他。
这才是最难搞的。
殷鹤州关闭光脑上显示出来的电子书,舒展了皱了半下午的眉头,“谢谢雄主,要不是你提醒,我肯定忘记喝药了。”
沈瑜棠的表情差点没有维持住,他冷漠地往后退了两步,坚决表明自己不吃这一套。
“这一次就算了,要是下次再不吃药,我们……”就不要一起吃饭了!
不对,这折磨的好像是他自己。
外面的饭根本没有殷鹤州做的好吃,还死贵死贵的,沈瑜棠可不做这样的冤大头。
他连忙转变口风,“你不吃药,那我也不去继续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