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依旧平静，仿佛丝毫不觉自己说出怎样惊人之言的侯卿，苏容声音沙哑的像带了血气。
“不止一次……什么意思？”
侯卿回想了下，语气平缓：“大概三四个月吧。”
“你那个师父说，不仅是要给你换一颗健康的心脏，还必须是在给你换掉药人血脉后。不然，即便师父你有了健康的心脏，也会受体内药毒影响，心脉再次衰竭，于事无补。所以我们商量过后，决定先给你换血。”
“先把我身上正常的血换给师父，将师父的血换到我体内，待我拔除药毒后，再重新和师父换血，如此重复继续。加上师父你当时泡药泉，不泡药泉时是待在冰室的冰棺里，能够抑制体内药毒增长，所以按理说，我们这个法子是行得通的，只是日日都需要换血，但应该总有能拔除药毒的时候。”
苏容艰难的出声道：“拔除药毒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一次两次可以，每日都……频繁换血，你会死的。”
“我不在意。”侯卿望着苏容说，“只要能救师父，做什么我都愿意。如果不能救回师父，那我死了也没什么。反正……我活了那么些年，已经活够了。”
于当时的侯卿而言，只要能救苏容，别说换血换心，哪怕叫他立即抹了脖子去死，他也会二话不说照做。
何况，只是日日换血这种小事。
侯卿温柔的说：“师父不用担心，换血于我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了，只是麻烦了点而已。”
但只要苏容能醒过来，哪怕麻烦的需要花上十年数余年，他都不在意。
这已经比侯卿预计要救回苏容需要做的事轻易多了。
苏容怔怔的看着他，手不自觉的摸上他胸口上留下的伤疤。
从前侯卿最是在意自己的形貌，如今他身上却多了这么多并不算好看的痕迹。
侯卿见苏容神色不对，握住她的手心拉下她的手，道：“师父别看了。”
苏容喃喃道：“难怪太原城那个客栈的小二会说你……你身上这样多的伤，全都是因给我换血换心而流……”
忽的意识到什么，苏容脸色微变，道：“等等，我换过血，身上也有留下的伤疤，可我身上没有这么多。你只同我换血了吗？”
侯卿没有说话。
苏容紧攥住他的衣襟，将人拽近至眼前，死死盯着他，说道：“这些不是只有换血就能留下的，更像是放血，你还做了什么？！”
侯卿抿了抿唇，说道：“师父，其实你知道这些已经够了，不用……”
苏容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道：“是不是那个血药泉？！”
侯卿顿住。
苏容道：“我想起来了，据我师父袁子衿说，那药泉很特殊，龙泉地宫里只有一个地方有。而落花洞那个药泉，就是出自那里，所有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药泉，落花洞的药泉才很出名！”
“但龙泉地宫里我师父和不良帅临时引那个地方做的药泉，同落花洞的药泉不同，是血药泉！里面用的还是人血！”
“当时我问过她，她默认那里面是新加去的人血了！可她没有告诉我是哪儿来的人血，我却觉得很熟悉！”
说出这些，苏容声音都在发抖。
她用了好一会儿，才硬从打颤的牙关间挤出了句完整的话来：“那药泉里的人血，是不是……是不是你的？！”
侯卿沉默，见苏容眼眶通红，几乎又要溢出豆粒大的泪珠来，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是。”
苏容如遭当头一棒，耳边嗡鸣作响。
侯卿解释道：“师父你那时被蚩笠练成了兵神，体内血液药毒更甚，身子也元气大伤。我和你师父都没料到，哪怕我们已经给你换血，换的还是我这颗健康的心脏，你也差点没挺过去。所以后面你需要天天泡药泉。”
“那为什么加你的血？！”苏容问。
侯卿犹豫了下，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当时换血对我来说……我确实也差点没有坚持过去。但那时还没有给师父你拔除完药毒，我就让……你师父，和我找来的将臣，也将我弄成药人了。”
“不过我和师父你不同，这些年来，尸宗内前辈不停的在完善长生不老药方，最后研究出的药方只以药炼之，并不会像师父你那样，需要秘药毒虫强行改换体质。所以我被……弄成药人后，不用担心会有药毒，可以继续给师父换健康的血。这样拔除药毒也能快些。”
“只是这个药方被传给了懂医的将臣手里，所以我才要找她。”
他说完望着惊愕呆滞的苏容，一时不太确定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下去。
迟疑片刻，他才道：“后面换完心后，师父你身子太虚弱了。没有了药人血脉，你很难尽快痊愈，也可能没办法适应新的心脏。是以我和你师父商定过后，就决定用我的血。”
怕苏容难受，侯卿又连忙补充道：“我不需要经常放血，大概……一个月换一次药泉里的血即可。”
难怪……
难怪她后面再见侯卿时，他是那个样子，脸色苍白的同死人没有区别。
苏容张了张口，半晌道：“我醒来后，怎么没有在龙泉地宫见到你？你……你当时还没有好，就走了吗？”
侯卿说：“我不敢见师父，我怕师父看到我会生气，当时师父才好点，不能受太大刺激。”
“可你……”
“不过我没有离开龙泉地宫。”
苏容一怔：“那你在……”
“冰室。”侯卿说，“那时我……总之不大好，最后昏迷过去，你师父把我带进冰室里，让我在冰棺里躺了半个月。我醒来时，她说师父你要走，我就也走了，想和师父重新认识，重新在一起。”
苏容心口钝痛起来，分不清是当时侯卿遗落的情绪，还是此刻属于她的。
直至侯卿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湿润，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师父别哭，这其实没什么。”侯卿想到什么，喉结微微滚动，勉强一笑，“不过徒儿现在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了，短短数余年就会死，也会长皱纹变老变难看……其实现在这具身子就不好看了，师父，你会嫌弃徒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