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一个深夜。
看起来与宣府这二十多日以来的夜晚别无二致。
可未曾有人察觉到有一群军将打扮的人站在城头之上,遥望着北方。
遥望着那个即使在黑夜之中依旧灯火璀璨的地方,灯光之下,九斿白纛随风挥舞。
这些军将簇拥着李笃人人面露期待。
城墙之下的军营里,也有少数将士心中疑惑。
自己所部之中,今夜少了好些老资格。
“谁?!!”
忽然一声暴喝打破了这黑夜的宁静。
登上城墙的必经之路上。
一道窈窕身影被驻守的将士硬生生拦住。
“城中百姓不得乱走!”
“宣府城里夜夜有宵禁,尔等是怎么走到此处来的?!!”
“怕不是城外白鞑的奸细?!!”
隐隐约约之间,甚至还听到了除呵斥声之外,刀剑出鞘的声音。
“什么奸细?!!”
“吾乃当朝公主!”
“尔等也敢阻拦,不要命了?!!”
“还不快让开!”
姜泠珑寒声道。
“什么公主?吾等没有听说过!”
啪!
对面正说着,一块令牌便被丢了过来。
姜泠珑身后一道粗犷的男声响起。
“此乃安公所留之令牌。”
“尔等可识得?”
“还不快放我们过去!”
“竟然是安大人的令牌?”
“刚刚失礼了,弟兄们,这几位乃是好人,不必刀枪相向。”
黑暗中走出一军官,对着姜泠珑拱拱手。
“几位,不是我们不让你们过去。”
“而是今晚已经全城戒严。”
“您上城墙有什么事情?”
“与小人说一声,小人帮您通禀。”
姜泠珑脸色阴寒到了极点。
“可见到安然来过?!!”
“安然现在在何处?”
那军官一愣,看了一眼不似寻常人家气度的姜泠珑,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壮汉。
“呃...抱歉,这位贵人,安大人今日一整天都未上城墙,不在城墙之上。”
“您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他一般会在府衙那边。”
“自然是可能的地方都找了。”
“你让开,我要见你们李老将军。”
“抱歉...军令如山...”
这军官话还没有说完。
便被姜泠珑身后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制住。
“小子...这位假托安公家眷身份居住在城中,但是真实身份确确实实是当朝公主。”
“就连你家李老将军见到也不会怠慢。”
“兄弟我劝你不要自误!”
那军将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也没有阻拦。
任凭姜泠珑上了城墙去。
...
“李老将军!”
隐含着熊熊怒火的女声让李笃回过头,脸上带着一抹惊愕。
眼见着这衣着普通,但是贵气凸显的少女。
“小丫头...你是?你怎么上来的?”
“李老将军,我名姜泠珑,乃是当朝宁曦公主。”
“特来此询问安然的下落。”
“请您莫要有半点隐瞒!”
“见过公主。”
李笃恍然,倒也不怀疑的行了一礼。
“安然人呢?!!”
“回公主,且吉已经于昨夜随军出城了。”
“什么?!!”
“你!”
姜泠珑神色大变。面上惶恐、愤怒、担忧等情绪杂糅在一起。
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老东西撕碎。
“李笃!”
“你在干什么?!!”
“安然...安然他身子骨孱弱...你怎么能让他随军?!!”
“他随军干嘛?还能去厮杀?!!”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
姜泠珑紧咬着银牙,脸色铁青。
“殿下莫急。”
李笃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那小子随军出城自然有他的用处。”
“若是今夜这一战能够成功斩杀白鞑大汗,宣府之围可解,公主以及全城百姓也就都安全了。”
“斩杀大汗?你是让他去敌营刺杀大汗?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能性确实不大,但是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您且放心,他与老夫犬子一道,就算是死,也是死在最后。”
“而公主殿下,若是今夜计划不成功。”
“老夫答应过他,要尽力将你送出城去。”
“...”
姜泠珑瞬间跪坐在地。
手捂着明丽的小脸,泪水如潮水一般涌出。
“混蛋!”
“安然!你真的是个大混蛋!”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怎么如此不守信用?”
“怎么又不守信用?”
“好多次了!”
“你说过会陪着我的!结果又丢下我一个人去冒险!”
“呜呜呜...”
“...”
李笃看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姜泠珑,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得遣人将她扶起,为她搬来座椅。
“殿下,再怎么哭泣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了...”
“您就在这城墙上看着吧。”
姜泠珑置若罔闻,依旧哭泣着。
可目光却早就死死的盯着敌营那灯火最最璀璨的地方了。
忽的。
寂静的夜忽然有了声响。
好似是潮水从远处而来时发出的响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大声。
“杀!!!”
“诛杀敌酋!”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杀了这群狗鞑子!就是他们屠杀了我们的乡亲!”
“王二狗!在天上好好看着!老子今日杀个敌酋,给你报仇!”
松明火把陡然在原本一片漆黑的雪地中亮起。
宛若火焰的海洋。
他们化作潮水一般扑向不远处的成片的白鞑军营。
可那白鞑军营中的敌军,却好似早就有了准备一般。
只是经过短暂的混乱。
便队列整齐的在军营边缘的木墙之上等待着夜袭官军的到来。
显然,这队夜袭的精锐早就被白鞑分散在各地的密集哨骑给发现了。
嘭!
两军终于相撞。
无数喊杀声惨叫声在松明火把照耀下入白昼般的夜里响起,站在城墙之上,甚至能够看到火把橘黄色光芒下暗红色的血雾。
这支派出去夜袭的军队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人人都是经历过百战经验丰富悍不畏死的老兵。
可就算是如此,怎么可能敌得过五六倍于己方的敌军攻伐?更不用说这些白鞑早就有了准备。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
夜袭官军便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甚至开始向着东面撤退了。
白鞑自然是不肯放过,直衔尾而攻,决意要吃掉这一步敢于夜袭自己的敌人,
城头之上,姜泠珑脸色已然白的如雪地里的雪一般,没有半点血色。
“殿下...莫要担心,那小子不在这一部官军里边。”
李笃站在一旁,指了指敌军那灯火最最璀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