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十八日。
今晚的饭菜不错,八头很满意。
还收了个满意的小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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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吩咐手下的士兵送来了晚饭,还特意吩咐给屋内的另外一人也准备了一份。
辰荣军一向军纪严明,既不骚扰百姓,也不滥杀无辜,来人身份不明,是敌是友,还无法确定,自当以客待之。
可这人用起饭来,行为做派,却是与探子二字毫不相干。
实在是,你见过哪方势力送进辰荣军的探子,可以在别人的地盘上吃饭吃的比主人家更香么?
又或者是今晚的饭菜,比往日做的更美味些?
八头望着另一人如食珍馐美味般的表情,难得的迷惑了,胖头甚至带着另外七头仔细回味了下,竟真的感觉今晚的饭食比往日里要更好吃一些。
相柳却是对这一结论,不置可否,他用完了饭,便去洗漱了一番。
待他洗完以后,屋内的另一人也晃悠着身子,过去盥洗了一番。
相柳半靠在榻上,冷眼看着,只觉得她是真把这营帐当成了自己家,竟比他这主人家还要自在一些。
相柳看着手中的玉简,默默沉思着,里面记载着下面人的身份与背景。
原来她就是最近在大荒内声名鹊起的那位西陵公子,之前,他还说要找个时间去探探虚实,不曾想,今日竟是主动送上门来。
可这玉简也记得分明,西陵公子,医术高超,却并未提起毒术也是如此高超。
而据他了解,西陵氏年轻一代,并无擅长医术之人,她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更是不可能出自西陵氏。
这身份,确实是棘手了些。
若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那就有可能是披着中原氏族的外衣,想要混进辰荣军的奸细。
相柳看着榻下侧躺着的人,一副吃饱喝好,十分满足的模样,人都有些困倦了,却仍睁着眼睛,目光迷离的看着他。
相柳不禁问道:
“你要一直看到什么时候?”
玟小六小声嘟囔着:
“能看一辈子才好呢!”
一辈子,神族的一辈子能有几万年那么长,所以她就真打算这么看上几万年么?
相柳又问:
“你知道这是哪么?”
玟小六答的很快,
“辰荣义军的营地啊。”
相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加入辰荣义军?”
榻下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清醒起来,不见回答,也没有了声响。
相柳唇边的笑容变得嘲讽起来,所以,有些话便只是听听就好,辰荣义军,朝不保夕,早晚是个必死的结局,哪里来的一辈子。
又想到她那手能把毛球毒倒的毒术,倒是可以为他所用,还能有助于他的修炼。
相柳打算给她条活路,至于能不能接住,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想活,就为我所用吧,给你一晚上的时间......”
“不用考虑,没问题!”
相柳有些愣住了。
他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还痛快,竟好似专门在等着一般。
而就在这个他微微愣神的间隙,小姑娘谄媚的凑了上来,开口就跟他谈条件。
可他九命相柳是个什么性子,她怕是没先打听清楚,给了台阶你不往下走,就别怪他一脚给她踹下去!
相柳冷哼一声,便要开口喊人。
一句“来人”还没喊出口,就先被人捂住了嘴。
相柳的眉头抽了又抽,皱了又皱,一张脸瞬间寒了下来,但脑子里关于鞭笞的想法,却是被她这一捂给捂了个烟消云散。
在一旁看热闹的八头,连脖子都伸长了几分。
她解释着说:“你看是香的。”
那皂荚是他自己常用的,是什么味道,香不香,他难道能不清楚么?
可就是这个略显亲密的动作让相柳意识到,眼前这人虽做的是男子装扮,但从她遇见他开始,无论说话还是行为,都是明明晃晃不避人的姑娘做派。
在这点上,她倒是从未想过要欺瞒于他。
冲着这点坦诚,他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看看她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可给了小姑娘几分颜色,她便开始一直说个不停,好在虽然有些聒噪,但声音清脆,条理清晰,并不扰人。
而她这一手医毒之术,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确实是跟轩辕宫廷的医师比起来都不遑多让的。
她制作出来的毒药,不但毒性强,效用高,就连吃起来的味道,都带着些甘甜,与他以往服用过的那些,属实不同。
名字是百毒丸,吃起来却更像是糖丸。
但最让他意外的还是那些特制的疗伤圣药。
他是妖族,功法乃自悟而成,体质更是特殊,一般的毒药毒不倒他,普通的灵药也医不好他。
但她做的那疗伤药,却能缓解他身上的暗伤,至于其中原因,他想来,应是与那特殊的药引有关,应是某种与众不同的灵血。
而就在这他疗伤不能动的片刻功夫,小姑娘的手臂便又攀上了他的胳膊。
相柳睁眼看着,竟也不觉得突兀,也不想拂弄下去,反而看着她洋洋得意,期待得到夸奖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给了一句肯定。
相柳想,可能是因为刚刚她已经说了,她日后都是他的人,那自己人,自然要有些不一样的待遇。
而她以后还要为他制药,肯定几句,夸赞几分,也是为了激发手下人干活的动力。不见就连八头,都是春风得意的模样,丝毫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之处。
相柳这般如是的想着,为自己一切不合理的反应,找着所有能说得通的理由。
这个叫玟小六的神族,他虽然接触的时间短,但好像就是对他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他看着她听到夸奖而灿烂起来的笑脸,甚至在控制自己的手,不要过去揉她的头。
八头还凑热闹的喊着,让他随心所欲,只有他觉得,这个心,不能随便随。
又看着她对自己双手合十,祈求拜托,让毛球送她回家的可怜模样,他竟是有几分不忍再看。
他拂落了灯,没有了光,让人觉得可怜和心软的表情自然便是再看不见。
但眼睛合上了,却还有耳朵。
她爬行时,膝盖与兽皮摩擦出来的声音,身上的衣料与绒毯相接时引出的动静,让人能够完全想象出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动作。
还有那似有似无的叹气声,一点点萦绕在他耳边,相柳的脑海里又出现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
一声不自觉的“嗯”,不听从心的命令在屋内响起。
却又忍不住问自己,什么时候,他是这般心软的人了。
却又听见她欢快的反应,愉悦的笑声,还有那安定入睡,逐渐绵长起来的呼吸声。
无人看到的榻上,相柳微微勾起了唇角。
可那清浅的笑意,也只存在了一瞬,便又消失不见。
月光下,床榻上那孤寂了几百年的身影,现在却因为屋内另一人的陪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