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的一拍登时让乐文治亡魂皆冒,他想也不想,回头就是一拳。
啪,拳头被人轻易接下了。
乐文治此时也看清了出现在背后的人是谁,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你早就发现我了?”他挣脱出手来,朝后退了几步。
对面之人,正是本该在他的前边,被他跟踪的楚云清。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和拙劣的跟踪技巧,想不被人发现也难。”楚云清随口道。
乐文治顿觉羞辱,握了握拳,心底暗恨的同时,却也没傻到要冲动出手,反而是在考虑要如何脱身。
他清楚地知道楚云清的武功有多强,在太渊城时,几番吃瘪多半都是因为对方的武力威慑。
自己绝非对手,而依着两人之前的‘交情’,一旦动起手来,怕是自己就要死在这无人问津的巷子里了。
对方选了这种地方,要说没什么恶毒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乐文治暗自揣度着,眼神滴溜溜地转。
楚云清抱着胳膊,问道:“为什么跟踪我?”
乐文治略一思考,便道:“初来京城,碰到老朋友了,难道不该上来打声招呼?”
“可跟了一路,我也没见你上来啊。”楚云清说道。
“天黑,还不确定是不是你。”乐文治说道。
楚云清点点头,忽而一笑。
乐文治浑身一寒,突然就有种危险感扑面而来。
他连忙道:“这里是京城,可不是太渊城。”
“那又如何?”楚云清问道。
“这里没有渊行帮,你也不是什么帮主。”乐文治咬了咬牙,还是拿出了锦衣卫的腰牌,“我现在是锦衣卫,你如果要对我出手,还得想好后果才行。”
腰牌的确是锦衣卫的腰牌,上面刻着‘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楚云清见过艾小舟的,所以不会认错。
楚云清看着他,笑了下,“你这是怕了?”
乐文治听着他如此嘲讽,忍不住握了握拳,差点就要动手。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他心底对楚云清是又恨又怕,很想报复,可真当面对面了,心底又忍不住地打怵,这无疑更让乐文治觉得屈辱且不甘。
这时,楚云清开口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什么?”乐文治皱了皱眉。
“怎么逃出太渊城的?”楚云清问道。
乐文治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你猜呢?”
楚云清有些不耐地掏了掏耳朵,“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乐文治脸色沉了沉。
“官府通缉你的罪名是杀妻,我有些好奇,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楚云清问道。
“不是我杀的!”乐文治神情有些激动,他脸上透着凶狠,每当想起那一天,他都会痛不欲生。
“不是我杀的。”他咬牙切齿道。
楚云清摇头,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今天找到了小舟的家,还跟着我过来,是想报仇?”他说。
乐文治立马回神,警惕地看着他。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找事儿?”楚云清说道。
对此,乐文治当然不会承认,他只是微微弓了弓身子,紧绷着,随时可以出手。
楚云清见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当即摇了摇头。
“之前,其实我并没有多想杀你,但现在看来,你不死,终究是个隐患。”他说着,语气已然冷下来。
乐文治瞳孔一缩,想也不想,脚下一点,运足了轻功就朝后冲去。
楚云清猛地朝前一抓。
半空中,金光浮掠,犹如人手,一把按在了乐文治的肩头。
乐文治心神大骇,但他也非任人宰割之人,手上黑气缠绕,五指就如失去血色一般,瘦骨嶙峋,且漆黑如墨,邪意森森。
他猛然朝后抓去。
黑气与金光相触,竟如腐蚀一般产生大片白烟,嗤然声里,实质化的金光竟是被一把掐断。
楚云清眼里有些惊讶,金光罩虽然是护体武学,可在他的运用下,已然可用金光伤敌,更逞论是以他的气血强度,也非寻常之人可以打破的,何况对手还是乐文治。
只是他看着乐文治那双邪气森森的手,一时也拿捏不准,对方这究竟是何武学。
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今天他定是要解决掉乐文治这个祸患的。
一道金光受挫,下一刻便是数道飞袭,且楚云清脚下飞云纵起,整个人亦是追了上去。
乐文治双手连挥,指间黑气弥漫,这专破气血的邪骨爪,对付这等以气血激发的金光再轻松不过。
但楚云清的气血太强,乐文治渐渐真气不继,他喘了喘,眼看就要逃出巷子。
楚云清瞧见后,一个纵身飞起,一拳打了过去。
乐文治听见背后风声,连忙回头,只见一个金光湛湛的拳头在眼前猛然放大。
他只得架起双臂,两掌交叠,想要直接硬抗。
但下一刻,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乐文治忍不住惨叫一声,整个人便被打飞出去。
他的双手呈现诡异的扭曲,从手腕处骨折,而双手上原本黑气萦绕的指头也是扭曲折断。
乐文治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疼得一头冷汗。
楚云清甩了甩拳头,金光明灭,就如一口大钟。
“我是锦衣卫,你敢杀我?”乐文治色厉内荏道。
“你觉得我敢不敢?”楚云清淡淡道。
乐文治咬了咬牙,他余光朝身后一瞥,几步外就是长街。
此时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四下里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便是他刚才的惨叫,都没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这并不代表四下里就没人了,而是不想掺和,这里是京城不假,可暗地里的营生也远超其他地方。
天子脚下,流氓越多。
乐文治后退着,他当然想活,可要说跟眼前之人求饶,他自认还是做不到的。
楚云清看着他的背影,朝左右看了眼,脚尖一挑,墙边一根竹竿就落在了手里。
“着!”他轻喝一声,猛地掷出。
被金光环绕的竹竿发出尖啸,乐文治闻声回头,还未有所反应,便被扎了个透心凉。
“呃。”他发出一个无意识的音节,整个便被刺穿钉飞。
楚云清看了眼,转身便走。
乐文治嘴里汩汩冒出血来,他身子一挺一挺的,身下晕开大片的血迹。
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天上,黑夜慢慢笼罩下来。
临死的时候,人会想什么?乐文治又在想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让你活下去,你愿意付出什么?”耳边,似乎是有人这么问道。
乐文治心想,人在临死前都会出现幻觉吗?
还付出什么,命都要没有了,还能付出什么呢?
“如果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付出。”他说不出话来,但逐渐暗淡的眼神,却是如此清晰。
“好。”有人应了声。
然后,在乐文治失去意识之前,感觉到自己似乎是离开了地面。
这就死了吗?他心里想着。
天空有雪花飘了下来,巷子口,一辆黑色的双驾马车缓缓离去,车轮碾压过青石板,发出老旧的咯吱声。
……
楚云清回了家,天上飘着小雪花,不远处的墙边,乞丐还窝在那里睡觉。
艾小舟已经做好了饭,见他回来,这才将温好的酒倒上。
“你干嘛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过来拂去楚云清肩上的细雪。
楚云清笑了笑,到一旁洗手,随口道:“乐文治让乞丐过来敲门,我故意出去,让他跟踪来着。”
乞丐当然是普通的乞丐,但也成了艾小舟的暗桩,每月二钱银子,让他留意自家附近的消息。
这种暗桩,几乎每个公门的老人都会有几个。
所以说,乐文治这个愣头青,前脚让乞丐来敲门,后脚楚云清出来,乞丐就把乐文治给卖了。
“乐文治?”艾小舟眉眼间已有怒意,“这个狗东西,还找到姑奶奶家门儿了。”
“放心吧,已经解决了。”楚云清倒了杯酒。
艾小舟一愣,随即脸色微变,“你把他杀了?”
“顺手杀了。”楚云清说道。
艾小舟张了张嘴,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的胆大,在京城杀人,对方还是锦衣卫的总旗,这事赶明儿被人知道了,官府那边肯定不会干休。
“虽然不想说,但他如今是锦衣卫的总旗,跟指挥同知赵省元有关系,此事若被调查起来,他死前的一切行踪都瞒不住。”艾小舟说道:“所以肯定能查到这里,你还是莽撞了。”
楚云清摇头,“之前在太渊城的时候,让他跑了,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但他竟然还敢来这儿,敢跟踪我,显然是贼心不死。留这么一个人活着,我不安心。”
艾小舟想了想,问道:“那如果被查到了,你怎么办?”
“就算查到这里,没有证据,谁能认定是我杀的?”楚云清道。
“如果乐文治真跟赵省元有关系,那锦衣卫办案就不需要证据。”艾小舟认真道。
楚云清皱了皱眉,把杯子里的酒喝了,“那你觉得该怎么办,跑吗?”
“这倒不必。”艾小舟说道:“姑且先看看,明天我去卫所打听一下,想来短时间里,锦衣卫也查不到这里。”
楚云清点点头。
“放心吧,最后大不了躲到顾眉舒那里去。”艾小舟说道:“况且,锦衣卫要想确定杀人者是谁,也没那么容易。”
楚云清摇摇头,他本以为,杀个人并没有这么多麻烦事儿,就像在太渊城时,不管是杀了安清和还是谢玉尧,就算他们位高权重,就算有钦差去调查,只要遮掩的好,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
但在京城还是不一样的,有着锦衣卫在,他们的调查是不抓住凶手便不罢休。
楚云清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觉得很不爽快。
“吃菜吧。”艾小舟笑了笑,给他夹菜。
……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不大的雪花,飘飘洒洒就下了一整夜。
次日,神都京城内一片银装素裹,而今天便是年三十了。
艾小舟因为心系楚云清,早早就去百户所打听有关乐文治的消息,所以家里就又留了楚云清一个人。
他闲着无事,就烧了火,然后和了浆糊,找出艾小舟前几天买好的春联,打算先给贴了。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家在贴春联了,小孩子拿着糖葫芦跑来跑去,脸上挂着鼻涕还高高兴兴的,大人们说着闲话,女人们说说笑笑,一派热闹。
楚云清本意也是贴春联,可看了这副场景,突然就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些格格不入。
倒不是真的融入不进去,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是落寞。
他拿着猪鬃的刷子,就是没了蘸浆糊的念头。
就在这时,身边多了一个人,展开了叠放在一旁的春联。
“赶集买的吧,这字儿可真难看。”语气含笑,随意而亲近。
楚云清看着他,一愣,语气里有些自己都未察觉的喜意,“你怎么来了?”
楚环玉还是那身玉色的书生儒衫,一副温润的样子。
他笑了笑,“听二皇子说,你昨天去找过我?”
楚云清下意识点点头。
“所以我就来了。”楚环玉说道。
楚云清笑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楚环玉指了指手边的春联。
“当然。”楚云清连忙举了举手中的浆糊,“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两个人哪怕还拌嘴,却因在做同一件事而开心。
就像现在。
楚环玉安安静静的,伸手抚平了春联贴好。
“哥昨天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楚云清看着贴好的春联,点点头,“是有事来着,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楚环玉随口道。
“不是,倒不是客气,只是”楚云清犹豫片刻,“其实跟仙人居那晚,有些关系。”
楚环玉一怔。
“春联也贴好了,要不进屋喝口水吧?”楚云清示意道。
楚环玉看着他的神情,心底隐隐已有了几分猜测。
“好啊。”他说。
两人关好院门,进了屋里。
楚云清倒好了热水,两人洗了手,又倒了茶,各自坐下,捧了茶杯,却端着不说话。
“我其实,也是那天才知道的。”楚云清心底一坚,也不试探了,直接道:“你跟太子妃之间的事情。”
楚环玉眼神眯了下,捧着茶杯的手下意识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