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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下着,四周一片诡谲的死寂。

刘鲲感觉到阴冷的风从他的骨头缝里钻进去,早年间因支摊卖面落下的膝盖旧疾又开始泛出疼来。

他看着面前人,慌乱地、语无伦次地开口:“怎么可能?瞳丫头不是死了么?”

面前人只微微地笑,笑容也像是绢画动人。

刘鲲记得瞳丫头的。

表兄陆启林膝下两女一子,因陆夫人生产小女儿时九死一生,险些丢了性命,这个小女儿便格外宝贝。陆柔陆谦陆夫人都宠着她,陆启林虽然嘴巴上严厉,实则待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有几分难得的纵容。

但越宝贝的越是藏不住。陆家小女儿在九岁时走丢了,那年常武县突逢时疫,陆家其余人大病初愈,小女儿在一个午后出门提水后,再也没回来。

当时刘鲲全家已离开常武县到了京城,收到陆启林来信才得知此事。陆启林恳求他在盛京也帮忙寻一寻人。刘鲲答应了下来,心中却唏嘘,这世道,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走丢了,多半是被过路的牙子卖了,哪还有有被找回来的可能。

这么些年过去,除了陆家人还不死心,其余人都认为,陆家小女儿早就死了。

刘鲲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看向面前人,聘婷殊美,和记忆中那个白白嫩嫩,骄纵稚气的胖丫头全然不同。然而仔细看去,柔弱眉眼间几丝韶丽,又和自己那个早逝的侄女陆柔有些相似。

想到陆柔,刘鲲心下一震,蓦地心虚几分。

他问:“你、你真是瞳丫头?”

对方淡淡一笑。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爹娘到处找你,你哥哥也为你操心……”他胡乱说着不相干话,不知想用这些话来掩饰什么,说着说着,又骤然回神,一下子住口,盯着对面人道:“那封信是你给我写的?”

瞳丫头为何会给他写信?

信上提起了范正廉,她已打听到了范家的事?太师府的内情她又知悉多少?

他眼神散乱地想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直到对面的声音将他从迷思中唤醒。

“是我写的,表叔,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二哥了么?”

此话一出,周围死一般的静默。

许久,刘鲲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带着勉强的笑:“是……我见过,柔丫头死了,他到京中来奔丧,顺带来我家借住几日。”

“只是借住?”

“只是借住。”

“不止吧。”陆瞳轻飘飘地开口,“你还出卖了他。”

“我没有!”刘鲲蓦地大喊一声,这声音在冷雨夜中变了调,将他自己也惊了一跳。

他压低了声音,短促的、竭力平静地开口。

“不是我,是他犯了事,被官府通缉,瞳丫头,我原想将他藏在家里,奈何缉捕文书贴得到处都是,官差查到了我家里,我没有办法,我能怎么样呢?”

他这般说着,诚恳地就像说的是事实。

陆瞳却笑了,清泠泠的眸子盯着他,像是透过眼前辩解看穿他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吗?敢问表叔,我二哥犯的是什么事?”

“是……是他私闯民宅窃人财物,凌辱主家女儿……”

陆瞳点点头:“这么大的罪,表叔窝藏逃犯,官差却没有以包庇罪将您一起问罪,独带走了我二哥。真是通情达理。”

刘鲲脸色煞白,紧紧咬着牙关,他疑心面前人已经知道了所有内情,可他不敢泄露一字。

陆瞳望着他,眸色渐渐冷淡。

眼前的男人畏缩怯懦,目光躲闪,那张熟悉的脸上,贫穷与潦倒吞噬了他的良心,从其中生出欲望与贪婪来。

父亲陆启林古板严厉,表叔刘鲲却和善活泼。陆柔文静,她和陆谦总是跟在刘鲲屁股后四处跑。刘鲲总会一把将她捞起来放在肩上,用粗硬的胡茬去扎她的脸,王春枝去庙会做生意回来时也会给她带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

他们曾在相邻的屋檐下躲过雨,在一口锅中吃过饭。到如今,陌路两端相望,中间隔着抹不掉的血仇。

夜雨“沙沙”下个不停。

陆瞳平静开口:“表叔,我一直在想……”

“活着的人犯了错,会有愧疚之心吗?会良心不安吗?会在夜里辗转难眠吗?”

“我观察了很久,发现没有,一点也没有。”

雀儿街的刘记面馆生意很好,刘子贤做了官,刘子德也准备秋闱,王春枝打了金镯子,刘家还打算换间大宅子。

一切都很好,非常好,好到让人妒忌。

刘鲲嗫嚅着嘴唇:“瞳丫头……”

陆瞳打断他:“但这一切的好是踩着陆家的血换得的,怎么能不叫人生气呢?”

刘鲲惊悸地往后退了一步。

“瞳丫头,你听我说,那时候官差四处搜人,搜到我家,谦哥儿他没来得及逃走……”

陆瞳笑笑。

“表叔,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一旦发现自己被官差缉捕,以他不肯连累人的性子,只会立刻与你划清干系,躲到没人发现的地方。可最后却在你家找到了人。”

“你给他吃了什么?迷药吗?”

刘鲲手指痉挛一下。

陆瞳顿一顿,幽冷的眸凝着他,“二哥被捕后,是你给常武县写了信告知此事,我爹在来京路上遇水祸出事,不也是表叔推波助澜?”

“你不仅出卖了二哥,还出卖了我爹娘。”

刘鲲脑中轰的一声,脚下绊到一块黑石,一下子跌坐在地。

那一夜他将陆谦交与了范正廉,却看到了陆谦留下来的那封“信”,也就是陆谦冒着风险回来要取的证据。

他一生胆小怕事,老实本分,却在那一刻生出莫名的勇气与野心。他想要拿着这些东西去换一份天大的富贵,要用这些在盛京这样的繁华之地,为他们刘家开辟一块独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

于是他在审刑院的暗室里,对范正廉恭声道:“大人,谦哥儿虽已落网,但我那表兄是个钻牛角尖性子,知道了这件事,难保不生出事端。不如一起处理干净,免得后患无穷。”

范正廉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哦?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他将本就屈着的脊背弯得更低:“我可以写信给陆启林,将他引到盛京来……”

一只乌鸦从枝头飞走,扑扇着翅膀撕裂夜的寂静。

刘鲲望着她,无力地辩解:“我没有……”

“我听说,表叔之前一直想要盘下雀儿街的一家铺面,临到头了却因店主反悔,缺了一百两银子。二哥被捕不久后,表叔就租下了那间铺子。很巧的是,官府通缉二哥的赏银,就是一百两。”

她看着刘鲲:“原来我二哥的命,就值一百两银子啊。”

“不、不是!”刘鲲哀叫一声,一刹间委顿在地。

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略的愧疚汹汹涌来,连着惊惶与畏惧。

“天下的规则,他们上等人说了算,表叔,对上太师府,我并不奢望你能挺身而出,但你至少不该助纣为虐。”

听到“太师府”三个字,刘鲲猛的回过神来,他用力抓住陆瞳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让自己的话更为人信服:“没错,瞳丫头,你知道的,谦哥儿得罪的是太师府,那是太师府!我们怎么可能得罪得起?是他们逼我,是他们逼我的啊!”

“张家、范家,哪一家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瞳丫头,换做是你爹,他也会这么做的!对上这些人,咱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不是吗?”

“不是啊。”

陆瞳冷冷扯出一个笑:“他们现在不是出事了吗?”

刘鲲一愣。

面前女子看着他:“柯承兴不是已经死了么?”

刘鲲手一松,跌回泥地,看着陆瞳的目光宛如见着厉鬼:“你.....你……”

她笑:“是我干的。”

山中雨雾如烟,淅淅沥沥将坟冢的泥冲黯。

穿着斗篷的女子一身缟素,清冷幽丽,鬓边一朵素白绢花如孝,像从棺木中爬出的艳鬼。

她刚刚说什么,柯家的事……是她干的?

刘鲲的目光有些恍惚。

他记得瞳丫头小时候的样子。

陆家三个孩子,陆柔温婉大气,陆谦明慧潇洒,二人都继承了爹娘带来的一副好相貌,又学问出众,表兄陆启林嘴上不说,心中却格外骄傲。偏最小的这个女儿每每令人头疼。

瞳丫头小时候不如陆柔长得清丽,也不如陆谦出口成章,圆团团胖乎乎,不爱念书,时常将他爹气得人仰马翻。陆启林常说她是“一身反骨”,骂完又偷偷让刘鲲给罚站的她去送糖馒头。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瞳丫头是陆家三个孩子中最顽劣的一个,却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刘鲲那时也很喜欢逗她,小姑娘稚气圆团团的脸上,一双眼睛总是透着几分机灵,一看就让人喜欢。

许多年过去了,圆团团的小丫头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仔细看去,眉眼间依稀能寻出几分旧时痕迹,那双漆黑眼睛却再无当初的生动与俏皮,像凝着一方沉寂的水。

柯承兴的死,柯家败落的事他之前就听过,当时只觉唏嘘,并未想到其他。而如今,瞳丫头说是她干的,刘鲲还记得常武县的那个小姑娘,乍乍呼呼,瞧见只老鼠都能吓得跳开老远,眼泪鼻涕哭作一团……

这怎么能是她干的呢?

他恍恍惚惚这般想着,就听面前的女子继续开口。

“不止,范家的事也是我干的。”

刘鲲的脸“唰”地一白,恐惧地盯着她。

她垂眸,看刘鲲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死人,“现在,轮到你了。”

“不……不……”

刘鲲脑子一炸,下意识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裙角边,雨水在他脸上纵横,他抓住陆瞳的裙角,牙齿发着抖,激动又慌乱地开口,“瞳丫头,你听表叔说,我可以帮你!”

陆瞳诧然望着他。

“真的!”刘鲲急促道:“范正廉将谦哥儿关进刑狱,随意找了个由头处刑。瞳丫头,表叔可以为你作人证,当初只有我知道所有真相,咱们一起把柔姐儿和谦哥儿的案子弄个水落石出,好不好?”他哄着面前人,像多年前在陆家哄被老鼠吓哭的小侄女。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说:“谢谢你啊,表叔。”

刘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正欲说话,面前人却慢慢蹲下身来,朝他摊开一只掌心。

借着灯笼幽暗的光,刘鲲看得分明,那只纤细白皙的掌心中,躺着一只精致瓷瓶。

他喉咙蓦地发紧,抬起头看向陆瞳:“这是什么?”

“是机会。”

“……什么机会?”

“合家罪孽,表叔一人承当的机会。”

刘鲲僵住。

陆瞳笑笑,如耳语般对着他轻声开口:“这是一瓶毒药,如果表叔喝下,我就饶恕表哥们和表婶,宽免他三人之罪。”

“瞳丫头……”

她唇角仍噙着笑,芳容娇丽,眸色却如云落寒潭,一丝笑意也无。

“表叔,”她说:“我溺死了柯承兴,外头却传言是他自己酒后失足跌死。柯家倒了,满幅家财一朝散尽。”

“我在贡院中动了手脚,礼部勾串考生一事被发现,如今范正廉下了昭狱,一朝声名狼藉,人心散尽。”

“你看,我做了这么多事,却一点惩罚也没有。”

她看着刘鲲:“我杀得了他们,也杀得了你们。表叔知道,我很聪明。”

刘鲲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喃喃道:“他们是你的表哥……”

“我知道呀,”陆瞳弯了弯眼眸,“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我才于心不忍。给了你一个机会。”

她慢慢地说,一字一句都是往刘鲲心中戳。

“两位表哥现在已在大牢,勾串科举舞弊,虽不是小罪,却无性命之忧。这怎么能行?所以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大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几个人,轻易而举。何况两位哥哥们又不聪明,至少比对柯家范家动手容易多了。”

“我有足够的把握,杀了他们,也不被别人发现。”

最后一句,尾音幽冷,如鬼魂叹息,在坟冢间寂然回荡。

刘鲲浑身上下打颤。

他知道面前人说得没错。

刘子贤与刘子德虽长瞳丫头几岁,可论起心智筹谋,根本及不上陆谦,更别说瞳丫头。还有王春枝,她只知擀面下厨,嗓门大却毫无脑子心机。瞳丫头连柯家和范家都能扳倒,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一家人在她面前,软弱无力如待宰羔羊,根本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陆瞳望着他,轻轻抬一抬小臂,掌心中的药瓶在夜色中淬闪出一层诡艳光泽。

“表叔?”

他木讷地、僵硬地伸手拿起药瓶,看向陆瞳:“如果我喝了,你就会放过他们?”

“当然。”

“你发誓?”

陆瞳笑而不语。

“好。”刘鲲拔掉药瓶的塞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人:“瞳丫头,你说话算话。”

风霜凄冷,夜雨冷寂。残灯幽冷的光照耀坟地中无名孤冢,仿佛下一刻就要有冤魂从泥泞中爬出索命。

灌木丛中,他把药瓶凑近了嘴边,眼看着就要饮下。

却在最后一刻,猛的将手中药瓶一扔,握紧手中尖石狠狠地朝陆瞳扑来。

“你逼我的——”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这么束手就擒?凭什么他就要任人宰割?就算瞳丫头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只要用这石头一敲,就能敲破她的头!这乱坟岗就是天然的埋尸之地,埋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他才不要自己去死,他要杀了所有威胁到他家人的人,他还要救出子贤和子德!

夜色下,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凶恶狰狞,无限的恐惧与疯狂将最后一丝愧疚给冲散,混混沌沌,重新拼凑成一张恶鬼的脸。

“瞳丫头,你莫怪表叔,表叔还有一家老小,还不能死!”

他嘴里这样喊着,挥舞手中尖石,狠狠朝那人脑袋砸了过去。

这动静惊飞了远处栖息的寒鸦,可他握紧石头的手却没能砸到对方的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从喉间传来一阵刺骨的窒息感,仿佛陡然被人扼住颈间,他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一下子跪倒在地。

陆瞳叹息了一声。

他捂着脖子,在地上翻滚,有些慌乱地开口:“你做了什么?”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嗓子痒得出奇,像是顷刻间有万蚁啃噬。

回答他的是对方平静的声音。

“表叔,送你的信看了吧,信呢?”

他拼命抓着喉间:“烧……烧了。”

“真谨慎。”

她夸赞似的,慢腾腾地说,“谢谢你啊。”

“……替我毁去证据。”

“你下了毒?”他惊恐万分地盯着陆瞳,一股难以忍受的痒痛从喉间蔓延,像是有虫子在其中啃噬,让他忍不住想要找个东西去将里头的东西挖出来。

“这叫自在莺。”她声音平静,像是在很耐心地与他解释,“传言许多年前,梁朝有一歌妓,歌喉清婉,胜过三月自在莺。后来惹得同行妒忌,有人在她素日里喝的茶水里下了一味毒,毒发时,她抠烂了自己喉间,那嗓子里烂得不成样子,如絮网泥酱,见之可怖。”

“我在信纸上涂了自在莺,你现在,是不是很痒?”

仿佛为了映证他的话,喉间那股蛰人的痒痛蓦地更加明显,刘鲲简直要发狂,他拿手去抓喉间,不过短短几息,喉间便被抠得发红,而他神情惊惧,嘶叫道:“救命——”

陆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开口:“有的毒药让人痛苦,有的毒药却令人解脱。”

她走到那只被扔在地上的瓷瓶面前,弯腰将瓶子捡起,目光有些遗憾。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可惜,你没有珍惜。”

刘鲲痛苦抓挠着自己脖子。

原来如此。

原来她早就在信纸上下了毒,如果他喝下毒自尽,便不会受这啃噬之苦。如果他不肯喝,他也无法活着离开望春山。

她根本一开始就没有给他留任何生路!

绝望之中,刘鲲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喉间游走,他拼命瞪大眼睛,像是要将眼前凶手的面容深深印到脑海中,带到业火地狱间去,他眼神散乱,哑着嗓子开口:“你疯了……杀了我,没人为你作证。陆家的冤屈,永远没有详断官敢接手……”

倏尔又神色巨变,哭喊着求饶:“瞳丫头……表叔错了,表叔知道错了……”

“救救我,你救救我……”

陆瞳冷眼看着他在地上痛苦挣扎,断断续续的呜咽与呻吟在夜色下被秋雨一层层淹没,坟岗凄凉又寂静。

须臾,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刘鲲身边蹲下,捡起方才那枚被刘鲲握在手里企图对她行凶、却又在中途遗落的那枚尖石,重新塞进他手中。

刘鲲此刻神情已近癫狂,掌心蓦地多了一个东西,想也没想,对准自己喉间狠狠刺了下去——

夜色在此凄凉。

“嘶——”的一声。

喊叫戛然而止。

血花蓦地从颈间迸射出来,一簇喷到了女子脸上。

她缓慢眨了眨眼,一大滴嫣红顺着眼睫慢慢滴落下来,又顺着脸庞,渐渐洇在了雪白的斗篷之上。

地上人在抽搐痉挛,片刻后呼出最后一口气,仰面躺在地上,死去了。

陆瞳站起身,静静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尸体。摔落在地的灯笼里,火色被夜雨浇灭,四周乱草迷离,坟冢间的阴翳像一个迷障,永远难以驱清。

她并不感到惧怕,只因这或许是陆谦的埋骨之地,刑狱司死囚们最后归宿的坟场。

天道报应,或迟或早,刘鲲死在这里,宿为因果,如此而已。

她喃喃:“陆家的案子,永远没有详断官敢接手?”

这是方才刘鲲临死前对她的忠告。

或许在刘鲲看来,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想要操弄平人生死,易如反掌,而她一介布衣,想要撼动高门世宦,犹如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不过……

他错了。

女子抬手抹去面上血痕,平静开口,“何须别人做主?”

“陆家的案子,我做得详断官……”

“也做得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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