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秀沉吟了一下，其实她真的不怎么在乎钱。
对于五丫七丫，她也没有什么恶感。
别说借钱给四婶儿，帮她们姐妹俩办嫁妆。就算是送一份给她们，对自己来说也不过就是个蚊子腿儿。
可是，四婶儿竟然当着姜大地和许玉莲的面儿说这个，那么自己就没法点这个头。
要不然，有钱借给四婶儿和堂妹，却没钱借给亲爹，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有点好说不好听啊。
姜英秀看了看杨水芹，她的表情恳切、焦急，又带着几许不确定的忐忑感。
她大概只是没想那么多吧。
姜英秀有几分于心不忍，但是知道这会儿绝对不能心软，只好坚持原来的说辞：
“四婶儿，真不是我不帮你。我这要是有钱，我爹一开口，我不就直接给他了，还用得着他说第二遍吗？可是我这不是没钱吗？
而且为了交学费、买纸笔、买颜料，我这同学里头都借遍了。之前的旧债没还清，再借也借不出来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愿意冒着收不回来的风险借钱给我啊？”
杨水芹脸上希冀的光，在姜英秀拒绝的话出口的那一刻，就迅速黯淡下去。
看着简直就像是一个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即将痊愈的病人，突然从医生那里听说，“这病是治不好了，赶紧回家去准备后事吧”一样。
姜英秀顿时有几分不忍看。
可是，如果她帮了杨水芹，就很有可能甩不掉姜大地这一贴狗皮膏药了。
本来姜大地作为她这个小身板的生身之父，花她点钱，也不算多大点儿事儿。
钱这东西，她有的是。
但是，姜大地从她手里拿了钱，绝对不会花在他自己身上，而是会花在许玉莲和她的几个孩子身上。
当然，几个孩子也包括姜大地和许玉莲后来生的那两个孩子在内，虽然由于许玉莲的偏心，他们的待遇肯定比不上许玉莲带来的那三个。
那两个娃，倒也能算是自己这个小身板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然而，自己还没成年呢。养家糊口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操心了？
当爹的有本事抛妻弃子、娶新媳妇，却没本事养儿子？还得跟前房孩子要钱？哼！
说实在的，四婶儿杨水芹跟自家的关系一般，过去顶多算是跟沈春柳有几分同病相怜。而姜大地和沈春柳离婚后，四房基本跟自家就没了来往。
五丫和七丫虽然温柔美丽、可爱可怜，自己帮一把也没什么。
但是，为了帮助他们，就得忍着恶心，让许玉莲和她的孩子骑到自己一家人头上？那自己凭什么要帮她们？
为了帮她们，委屈自己，委屈沈春柳？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姜英秀的脸色严肃起来，不忍之色也消失无踪。
“四婶儿，这事儿我真帮不上什么忙。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四婶儿支个招儿。
既然你们愿意为了五丫和七丫借钱，那与其找我，还不如在村里借。
四叔可是有名的好人，在村里人缘儿好着呢。其实你们两口子在村里的人缘儿都不差，谁不说你们夫妻俩仁义、厚道？
你们跟咱村里人东家借点，西家凑点，给五丫和七丫办两副嫁妆，还不绰绰有余？
村里那些受过你们恩惠的人家，哪个好意思不借钱给你们呢？”
这样说着，姜英秀的心思更加坚定了。
全村很多人家都跟四房借过钱，借过东西，一借不还的也有。
但是沈春柳却基本上从来没跟四房借过什么。
一来是因为沈春柳不喜欢麻烦别人，二来也是因为四房一直是紧跟着姜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脚步的。
两老不待见沈春柳，四房不算坏，没有落井下石，没有跟着苛待沈春柳。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们也没有给沈春柳提供过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老太太怼搡杨水芹的时候，沈春柳偶尔会帮忙把责任揽过去。
但是杨水芹最多只是会帮沈春柳干点儿活儿，在老太太责骂沈春柳的时候，她从来都缩着脖子不肯吭声，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想到这些，姜英秀的态度更坚决了。
杨水芹的脸色越发灰暗下去。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姜英秀身上栽了跟头。
这丫头一向心软，而且不在乎钱财。
甭管多难得的好东西，她说给人就给人了。自己都见过不止一回。
可是为什么自己求到她头上，她就可以这么绝情呢？
按说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看人的眼光却不会错的。
平生唯一栽跟头的一回，就是在姜老四身上。自己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婚后他也果然对自己很好——然而却没看出来他对上姜家老两口，能怂成那样。
这第二回栽跟头，就是在姜英秀身上了。
杨水芹有点接受不了。
她讷讷地问出了声：“四丫头，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两个妹妹什么都没有……”
杨水芹开始落泪了。
泪珠噼里啪啦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流过她美丽却带有风霜的脸颊，一颗一颗带着灼热的温度，砸在了她的脚边，把地面上的尘土，打出来一个又一个小坑。
姜英秀心里有一点点轻微的迷茫：
“我说什么伤人的话了吗？”
然而回顾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啊。杨水芹怎么就哭起来了？
而且，杨水芹竟然还认为自己心狠？好吧，心狠就心狠吧。
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个心狠手辣的标签，人家反而不敢来招惹你了，贴个这样的标签也不坏，省事儿。
姜英秀急着去看提货仓库和自己的小院儿，还想抓紧时间去见见老洪，真的不想跟他们再纠缠不休了。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的这些事情，我都帮不上忙，你们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了。反正找我也没有用。就这样吧。”
话音未落，姜英秀已经迅速从杨水芹手里抽出来了自己的袖子，三步两步绕过了愣在原地杨水芹和躲在姜大地身后、微微颤抖着的许玉莲，拿出来自己最快的速度，撒腿就跑。
三人看着姜英秀像只撒欢儿的小狗一样跑远了，追都追不上，脸色都变得气急败坏起来。
他们虽然对姜英秀哭了半天穷，其实手上的钱还够，不管是吃饭住店还是回家的火车票，都还安排得开。
只是，他们来京的目的，压根儿就没有达到。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