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凯莉刚回到城堡,便收到了德里莎法师的讯息,她踏上深冷的阶梯,又经过亮着冷白灯的实验室,最后走进那如同中世纪古堡的暗青色甬道,停在了一扇没有把手的木门前。
“老师……”
咔嚓一声,门上魔纹流转,随后缓缓打开。管家小心地走进去,这也是她第一次被允许进去这个房间。
她好奇打量里面的环境,房内的装潢很简单,一台桌子的抽屉打开着,里面居然有紫色的魔力漩涡在流转。
不过最吸引她的却是那扇高大的拱形窗,窗外蓝天白云,充满学术气息的建筑各自耸立。
“这是法师之都。”
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德里莎法师走到管家身边,看着那扇拱形窗道:“准确来说,是十年前的法师之都。”
“老师。”
凯莉赶紧低着头道:“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德里莎法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毕生的心愿就要完成了。”
她指了指那个抽屉里不断流转的紫色漩涡,道:“再过一个小时,那里就会凝聚出这个世界上第一团恶魔精血,这么重要的时刻,应该要有人和我共同见证才行。”
“学生荣幸至极。”
管家的头抬地更低了。
二人皆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感到有些无聊,又也许是觉得有些事藏在心里太久,应该要拣出来晾晾,不要让它发霉。
德里莎法师慢慢地讲述起一个故事:
“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单亲家庭…不,也不普通,我的家庭拥有的财富能够让我衣食无忧地过上一辈子。”
“我的母亲在一座大城市经营着一家赌场,她是个很会左右逢源的人。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总说我是她年轻时风流留下的孽种。”
“我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到了十岁,她本希望我能好好学习她的手段,将来好继承她的赌馆,可我却对这些始终不感兴趣。”
“终于,在我十岁的觉醒仪式中,我觉醒了魔法师命格。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场景,水晶球亮起的光芒把一旁的胖修女那张激动的肥脸照地天蓝一片,随后她兴奋地抱起我,在所有人的面前宣布我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我的母亲同样激动地睡不好觉,为了能让我得到最好的学习条件,她欠下一大笔债,用得到的资金把我送进了这座城市最好的魔法师贵族学校,这些钱如果靠赌场的营收慢慢偿还总共需要二十年。”
“好在我在学校里很争气,除了上课,我整天把自己埋进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学习,三点一线,不知疲倦,每一年都稳坐了年级第一的宝座,甚至甩开了第二名半条街,因为这样我拿到了不菲的奖学金,用以支付我实验研究的巨大花销。”
“母亲也很高兴,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投资她的赌场,她也借机偿还了外债,赚到了很多钱。”
“为了能够尽可能地稳坐第一,我推掉了所有能够推掉的社团活动,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可这样单调的生活却让我在社交上极度缺乏。”
“慢慢地我被人排挤了,我甚至不知道这种情况的起因是什么,总之它就这么荒而唐之地发生了。”
“我每走到一处地方,便总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她们私下给我起了很难听的外号,还传播起我的谣言。于是没有人愿意跟我接触,即使是在公开课上,我周围的座位也是空荡一片。”
“我本不在意这些,可有一天突然有个学生公然辱骂我的母亲,我用刚学会没多久的高阶火球术烧掉了她的尾巴,就连圣光术都治不好的那种。”
“这自然是很严重的伤势,因为这件事情,我被学校记大过处分,那一年的评优奖学金也泡汤了。没有了奖学金的支持,又不想继续麻烦我的母亲,我不得不经常出去接一些私活。”
“这种事情在学校是明面禁止的,可暗地里却有许多贫苦的学生这样做,学校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原本以为这也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直到某一天,我被人举报了,接着很快收到了学校的处罚通知。教导主任非常严厉地批评了我,她甚至还想将我直接开除。”
“因为按照处罚条款规定,如果在记大过期间再犯下一个严重错误,就会被学校勒令退学处分。只是对于‘严重’的定义却并没有明确的规范,全凭处罚者的一张嘴断言。”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被我烧掉尾巴的家伙是教导主任的亲侄女。”
“这可真是……”
管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德里莎法师继续道:“当时的我在教导主任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可这个时候他出现了……”
“他?”
管家不由得被吸引起了好奇心。
“克里斯·诺顿,魔法师学府的校长之子,跟我是同级生。那天他刚好来办公室有事,他为我求情了好久,又拿出他母亲的身份对教导主任施压,最终那头猥琐的母猪才肯放过我。”
“后来的日子,我与他碰巧相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也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私底下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
“虽然我被孤立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改善——我也总是向他提及这个,希望他在公共场合能够跟我保持距离,可他却毫不在意,经常与我相伴同行,这却让我隐隐担忧起来。”
“但好在也许是他校长儿子的身份起了作用,他并没有跟着被孤立,反而经常很容易与同学打成一片,与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后,我们就要毕业了,我在这座魔法师学府里总共学习生活了八年,我也从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普通的大姑娘。”
“可他却出落地越发漂亮了,洁白的皮肤犹如牛奶,柔顺的长发宛若绸缎。他经常出入一些高端的聚会和场所,谈吐得体、温婉大方的举止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于是大家都夸他是这座城市的明日之花,他落落大方地接受了每个人的赞誉,我也为拥有这样的朋友感到暗自高兴。”
“但最终还是要毕业了,我们也即将各自分开。某一天,他找到我,希望能够和我一起组队参加法师之都的试炼。”
“法师之都在每个公级的城市都会有限定的招收指标,我们的学校也拥有三个名额,但却并不是有背景就能上的。”
“ 它超然于王国之外,评定合格与否全靠实力,因此往往只有年级最强的前三才最有希望入选。”
“克里斯·诺顿的实力勉强只排在前十,自然是有些不够格的,但在法师之都的试炼当中却有这么一种特殊的模式,它允许两人合作通关,并且所拥有的分值占据了总分的很大一部分。”
“于是他便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和他一起组队。按照往年来讲第一往往只会跟第二组队,可由于我被孤立,所以今年自然是个例外。”
“可我却并不想参加法师之都的试炼。因为法师之都为了保证正统,防止传承外泄,是严厉禁止三阶以下的魔法师单独外出的,这是为了防止她们被一些老家伙给盯上。”
“很多年前就有过这样的案例,一个老家伙不知道从哪个遗迹里学到了一种特殊的搜魂之法,她抓到了一个法师之都的学生,绕过了她的灵魂禁制,最后成功得到了法师之都的很多秘辛。”
“当然她最后也逃不过法师之都的清算,只是自此之后法师之都就有了对低阶学生的人身限制。”
“可我那个时候还没突破二阶,如果不出意外等到我突破三阶的时候还要十几年。实话说,我放不下我的母亲,这在现在的我看来也许是荒唐的想法,可当初的我却的确不舍得离开她那么久。”
“于是我婉拒了克里斯·诺顿,并且告知了他理由,他非常不理解我的做法,并且还继续试图劝说我。”
“他当然不理解我了……他的母亲是魔法学府的校长,自身的实力接近四阶,光是寿命就有足足四百年,对她来讲十几年的时间不过是一段有些长的远行而已,可我的母亲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已经老了,她的人生又还剩几个十几年?”
“克里斯·诺顿终究没能说服我,他悻悻地离开了。后来的日子我在为自己的毕业做准备,我本打算留在本城其他任意一个学校里担任教职,这凭我的学识自然是够的……”
“但突然有一天,城主府警司的人找到了我,她们告诉我,我的母亲经营的赌场里爆发了一场很严重的黑帮冲突,她很不幸地被人当众用刀捅死了,那间她经营了一辈子的赌场也被焚之一炬。”
“我为这件事感到难过,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年轻时风流,老了却收敛本心,一个人辛苦地把我拉扯长大。她在人前笑容满面、见风使舵,可在回家之后却经常独自一人对着镜子叹气,见到我过来了又会贴心地对我嘘寒问暖。”
“她知道我喜欢干净,所以每次回来都会特地洗一个澡,将满身的烟酒味洗去。她知道我不爱吃青椒,所以自此之后我的餐盘里也再没有出现过青椒。”
“有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会跑到我的房间里,抱着我和我一起挤在一张小床上说话。老实说,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有亲密接触,可在她怀里我却每次都能安然入睡。”
“我的母亲死后,我失去了唯一能让我感到温暖的地方……”
一旁的管家却不说话了,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德里莎法师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继续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的确跟他有关系。但我当时自然不知道,我起初也怀疑过他,可后来当他得知这件事后却主动利用他母亲的人脉帮我调查这件事情,最后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那个被我烧断尾巴的学生怀恨在心,暗中指使的。”
“尽管当时的我与他关系极好,但我也并没有轻信他的话。我自己试着暗中调查了一段时间,最后发现结果的确是这样的。”
“失去了母亲后,我孑然一身,这回他再次试图邀请我,我很快地就答应了。”
“在法师之都试炼的前一天,我和他在魅羊公馆里找到了那个被烧掉尾巴的学生。”
“我们跟踪了她一段时间,最后在无人的地方把她绑架到一间仓库。我并没有折磨她,而是很干脆地把她杀死了,我把她的尸体制作成标本,泡在学校解剖室的标本柱里。”
“随后第二天我和他就参加了法师之都的试炼,由于我的学识非常扎实,最终没有任何意外地带着他通过了试炼。”
“在这之后,那个家伙的尸体被发现了,教导主任大发雷霆,可却对我无可奈何了,一是她没有证据,二是我已经算是法师之都的学生了,她再也没有资格管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