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蒙觉得今天的江离很不一样。
首先小家伙一扫上周的萎靡疲惫，双眼亮晶晶的，甚至对着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也能挂上笑眯眯的一副嘴脸。
江离也觉得今天的同事似乎分外热情，大概是上周拿了中级机甲师第三名，终于让这些人刮目相看了。露了锋芒的人，待人接物必须更加礼貌，不给人落下话柄。他可不想被人说成刚拿了个中级机甲师第三就开始目中无人。
当然，在所有机甲师看见他屁股后面跟的费德蒙时，眼角也不由得轻轻颤动了一下。老实说，这些人里面肯定有不少怀疑他作弊的人。但是比赛视频随时都可以调取，他们也大多数看过，若说一般的组装作弊或许有可能，比如说集中练个几个月，不用懂原理，只需要记住这些部件安放时控制的数值以及安装顺序就行。当然，这会报废很多机甲，若是别人或许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财力支持，但有费德蒙，江离完全有这个条件。
但是，江离的对手是卡尔，卡尔在天宇绝对是最看江离不顺眼的人，没有之一。并且谁都看得清楚，卡尔不但从江离手里要回自己缺失零件的同时，还抢先一步抢走了江离的必备部件，而最后，江离不得不临时修改机甲。
单是这份胸襟和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更遑论他在关键时刻对机甲的改装，这绝对是任谁都做不了弊的。
由此，很多初级机甲师甚至都开始崇拜起这位被打压了足有一月的小家伙。而中高级机甲师更是看明白了江离潜在的实力，更是青睐中多了一份爱惜。
从楼下到楼上，以及几十米的走廊，几乎碰到的人都会跟江离热情地打招呼，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若不是费德蒙一直寸步不离，江离相信，一定会有人扑过来跟他热情拥抱。
“那个黎轩跟苏洛……”费德蒙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实在是这两天大小新闻头条都是黎轩苏洛和御风天翔。这两人都快被炒成国民cp了。
江离转头看他，“前天苏洛送了我一套实验器材。呃，准确说不是送，而是借用。他说如果我能夺得联邦机甲大赛前十名，就真的送给我。我要加把劲！不是吗？”
费德蒙的话被堵了回去，脸微微有些泛红。
“那个，你喜欢就好。”
能不喜欢吗？至少，他意识到一点，苏洛并没有将他当外人，他又有何理由将苏洛当外人。单从机甲师的角度来说，这位帝国最年轻的高级机甲师无论经商的魄力还是制作机甲的才能都是值得他学习的。
“其实我也有礼物送你。”费德蒙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四周，从兜里掏出一枚银白色的腕环，腕环上面有一片小巧的数字键。
“储物空间？”江离瞳孔一缩。这东西可是高级货。很多机甲战士会用它来装机甲，但是那也是得有条件，因为好的储物空间比一台四级机甲都贵。
费德蒙没送过人东西，手忙脚乱地将东西往人手上一扣，咔嚓一声，储物空间不松不紧套在了江离手腕上。这造型配着他白皙的肌肤其实相当漂亮。
“费德蒙，太贵重了……”江离舌头都有点打不直了。其实他很少接受到朋友的好意，以前是因为实在朋友不多，没这条件也没这心思，此刻他多少有点局促，费德蒙比他还局促，他也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送过谁礼物，看江离不自在，他的耳根子也开始泛红。
“小离，是朋友就收下！你现在有中级机甲师的资格，随时都会做机甲，有这东西方便。”
江离的心肝有点抽搐，这厚礼要他如何报答？
不小心路过的路人甲乙丙看两人脸红红的模样，惊得小心肝直跳——他们不会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吧？
s级基因的嗅觉向来灵敏，费德蒙一个斜眼，躲着的人再不敢躲，大方地走出来，反而冲他们点点头，“恭喜你，费德蒙少爷！”
啥？费德蒙和江离大眼看小眼，这些人在想啥？
有人得意，自然有人失意。
不过那位失意的孔雀并没有将自己骄傲的尾巴藏起来，而是迎面而上。在费德蒙跟江离去实验室时，迎面便碰上了卡尔。卡尔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甚至伸出手，说了一句“恭喜”。
如此平易近人的卡尔，别人可是没怎么见识过的。江离自然也不信黄鼠狼会给鸡拜年，不失礼数地跟卡尔握了手，就微笑着看他。而走廊上的一干人等也都竖起耳朵听这位败军之将要说什么——整个天宇，也就这位卡尔有自信当着费德蒙的面戳人脊梁骨。
“听说你受雇于帝国军部，还是黎轩大人的仆人。那你一定也认识帝国第一机甲大师风大师吧。据说他是御风的创始人，我可是在新闻上看到了，黎轩大人跟风大师的孙子苏洛关系很好。”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很多人反复咀嚼了几遍才将话理解透彻。
天宇的人只有少数几个知道江离跟黎轩的关系。而黎轩跟苏洛的关系，应该是这两天的广告和新闻宣传上得到的，但苏洛跟帝国风大师的关系，可就连江离都不知道了。
卡尔无非是想说明，江离是通过黎轩的关系有幸跟风大师或者风大师的后人结缘学习机甲技术，有那位大师做后盾，江离必须优秀，所以他这次得到中级机甲师第三名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离正愁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今天的成绩，卡尔一说，倒是给他找了一个最好的台阶，所以他脸上毫无愠色，反而笑容愈发温和，“的确，苏洛帮过我很多。我的成绩也都应该归功于他。”
卡尔得意地扫了一眼四周，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一般，同时，他也不忘乘胜追击。
“御风天翔在帝国是最大的机甲集团，还有帝国军部的强力支持。如今御风入驻联邦，跟凯特天宇算是商业劲敌吧，你跟那位苏洛大人关系这么好……”
卡尔咳嗽了两声，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机密，留给众人充分的遐想余地。这让那些原本想要亲近江离的人不由得背脊发寒，他们可不想背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还有你刚进天宇不久，御风就入驻联邦，苏洛大人帮你的同时，你不会也在帮他吧？”如果说之前的话只是给人遐想，那么这话的故意诱导就太明显了。
江离适时地制止了他，“苏洛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他不需要我这种小人物的帮助。商业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谁强，谁占领市场。若是御风的机甲得不到联邦认可，无论造多大的势都只是眼前短暂利益，所以，与其担心御风抢占凯特的市场，不如将手里的机甲做到无可挑剔。也正是考虑到我的身份特殊，费德蒙才会单独帮我准备一个实验室，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你们泄露任何机密。”如果真是机密，大概也轮不到你们来知道。再则说，以延澈的能力，他想要知道什么事情，似乎总有办法。
费德蒙终于看完卡尔所有的牌面，江离从头到尾都应对得很好。以前他一直觉得江离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家伙，需要他的保护，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这小东西的担当力和应变能力早超出了他的预料，尤其是他的心理素质，比他这个s级基因好太多了。
“既然大家都关心凯特跟御风走向，那不妨透露一个消息给大家，迪诺已经决定跟御风签订一份订单。御风在联邦所接到的五级以下机甲都会在凯特的工厂生产完成。如果还有人不明就里地挑拨御风跟凯特的关系，我想，这会是一件麻烦事情。”费德蒙的视线不冷不热地落在卡尔身上。
卡尔原本得意的神色迅速退去，脸色变得灰白。
费德蒙再没看他一眼，右手轻轻护在江离身后，带着人离开。
“苏洛真找你们做机甲了？”江离对这个消息还有点消化不了，御风跟凯特之前应该并不熟悉吧，联邦财团那么多，做机甲的更是不少，不是非这凯特一家不可。可他们的结盟却如此迅速，让江离着实有点傻眼。
“昨天御风的机甲师已经到工厂去做技术协调了。御风这次随行带来的初级机甲只有一千台，而今天早上的订单量已经累计到五千五百台了。”
费德蒙能如此清楚御风的机甲订单，这也说明两方的确已经开始合作。
“你不是说你跟苏洛很熟悉吗？”费德蒙得意地挑起眉，像是拽住了江离的小尾巴。
江离咳嗽了一声，“苏洛让我不要管商业上的事情。我相信他并不是在防备我，只是不想我陷入麻烦而已。”
费德蒙失笑，是呀，他也觉得苏洛的话有道理。江离单纯得有点蠢的人，还是应该宅在实验室里比较妥当。
费德蒙揉揉他的发顶，“我信你。不过，作为朋友也提醒以你一句，那个卡尔，你要提防一点。”
“怎么？”
“你不觉得他今天是有备而来吗？连迪诺都不知道苏洛与风大师的关系，卡尔怎么会知道？”风大师虽然是御风的创始人，但是御风并没有完全交到他的后人手里。而苏洛只是来联邦负责这边实验室的高级机甲师，在此之前，帝国只知有一个苏豪，就算是查遍网络最多也只能翻到苏洛高级机甲师认定考核。
“你怀疑他？”江离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小心一点总归是有好处的。”
费德蒙就像一头长在荒野中的猛兽，他天生就知道哪些人可以交好，哪些人必须提防。江离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他时的情景，当时他是怀着某种目的的，或许以前他以为费德蒙单纯好骗，现在他可不这样想。似乎在第一次见面时，费德蒙就已经将他划归到他的保护圈内，亦或许也是他这种强大的直觉，才会相信江离能给他带来惊喜。
“谢谢你，费德蒙。”
被江离如此郑重地道谢，费德蒙有点不好意思，“真要谢我，就早点把我的东西做好。我可是很期待的。”如果说以前他还略有疑虑让江离冒险一试，现在他已经坚信江离的确能完成他的梦想。
江离神秘地笑起来，“今天叫你来，其实就是想借你的机甲用用。”
费德蒙大喜过望，僵在原地好半天没动弹。
星际娱乐总部大楼。
北泉看完刚给接收到的视频，正转给还在外地的玄夜。
“这个卡尔看起来聪明，其实只是一只爱炫耀的孔雀，南陵，你离他远点，这种人容易坏事。”
南陵捂着额头叹道：“我只是让他去套江小离的话，谁知道他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将我给他的信息泄露出去？”而且还添油加醋地为他所用，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评价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北泉最后看了一眼那段视频，秀挺的眉头轻轻蹙起，“你说玄夜大人怎么老是对江小离念念不忘呢？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怎么可能？你可别忘了，江小离本来早就应该是一个死人。玄夜大人只是担心他的血契。”
“若真担心这个，杀了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变着法子让人去监视江小离，偏偏南陵还编了这么烂的一个理由。有点脑子的就应该知道御风到联邦绝对不可能孤军作战，他跟财团联合是必然，而除掉占据最大市场的科维尔，自然应该首选凯特。
“王族的血契第一次被破坏，”南陵意味深长地看着北泉，“你不觉得很有研究价值吗？”无论是对契约主还是他们这些契约奴隶，都十分有价值。
北泉回头看向南陵，眼中平静无波，却比方才明显暗沉了许多。他警告道：“不要去枉费心思幻想某些不可能的东西。南陵，你是聪明人！”
南陵摊摊手，“我当然想好好活着。不过，北泉，作为朋友，我也奉劝你一句，对玄夜大人，守住本分。他，不会爱上‘诱体’以外的人。”就算你跟他滚再多的床单也没用。
这话无疑刺到了北泉的死穴，北泉的脸颊瞬间铁青，“南陵，我也有成为诱体的可能。”契约奴隶都是通过基因库筛选出来最可能成为诱体的存在，换句话说，任何契约奴隶都有成为诱体的可能。至少，玄夜大人肯接受我的身体，这相对于其他契约奴隶来说，这便是诱体的证明。
南陵没有否定他的白日梦，“你在玄夜大人身边呆了七年，三年前他才碰你，你觉得你的几率有多大……不要忘了诱体与主体，三年若是没发生气息变化，那边是失败。你应该知道江小离是被怎样对待的吧？”三年期限刚过，那位大人确定他没用，便会心狠手辣的让他去送死。
“住口，南陵！我可不是江小离。江小离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会有好下场。”
“诱体一旦出现，北泉，你觉得自己的下场又会比他好多少？玄夜大人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主体对诱体的痴迷，只要诱体一句话，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抹杀你……”
北泉愤然起身，这个屋子他再也呆不下去，出门时他又忍不住回头，警告道：“南陵，你的这些反叛想法最好收拾起来，若是让那两位大人知道了，你就会是下一个江小离。”
南陵没有说话，如果会成为下一个摆脱血契的人，他愿意一试。
而在天宇，某只爱好诡异的大师也在偷窥。
海曼面前是一个光子屏，正同步传输着一组三维图像。图像在他的休息室铺展开来，能清晰看见一个弱小的生物从一台g型机甲上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费德蒙的视线锁住小家伙身上，脚下随时做好冲上去的准备。
虽然江离的速度慢，但十分稳当，不一会儿他已经借着机械手臂的支撑安全落到地上。
费德蒙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将视线挪上刚改造完毕的机甲。
这是他最喜爱的机甲之一，七级，费德蒙就是用它夺得了对战比赛的冠军，并且持续两年。自从自己的死穴被高斯致命一击之后，费德蒙再没参加过比赛，而这台机甲也被尘封起来。他一度认为，克服不了这个死穴，便没有这个资格再驾驶它驰骋战场。
而今天，江离给了他一个希望，他幻想了几年的希望。
“上去试试。”江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鼓励道。
费德蒙点点头，他发现自己的心在颤抖，虽然轻微，却压不住那激动的血液流窜。一个箭步飞窜上驾驶舱，身影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
江离退到观测室，启动了测试程序。
初级的测试很简单，虚拟子弹从各方位无规律地击向机甲，s级基因的反应速度的确堪称逆天，费德蒙人影一闪便躲过了第一泼的侵袭，动作流畅完美，丝毫不拖泥带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用过这台机甲的缘故，费德蒙对这太机甲的感觉有一点陌生。熟悉的操作系统，熟悉的机甲性能，但总觉得此刻在里面浑身头透着不一样。不过，现在他还没觉味出到底有什么不同。
等第二波更强烈的袭击来临时，大脑瞬间闪过一个画面，在视力捕捉到外围数据监控前，他的身体已经行动，迅速躲过了这一批子弹。
等费德蒙落到地上时，他才陡然反应过来，刚才的袭击方位正是他的死穴位置……
“嗯，效果不错。”江离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下一波会更猛烈，你可不要小心大意。”
果然，费德蒙还没来得及高兴，前后左右包括死穴位置都涌来大量的气息波动。这种气息就像是风吹在肌肤上一样，全身各个部位都有清晰的记录，虽然弱，但是他感觉到了。
果然，下一秒，机甲的全息影像上传来了密布的袭击点，费德蒙嘴角一勾，这次从容不迫地一一避开了攻击。
江离在观测室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怕自己的部分改造会造成系统信号强弱不一，干扰费德蒙的准确判断，测试几遍之后，也终于安心了。
“下面是虚拟对战。先给你一个容易点的。”江离迅速在电子屏上设置虚拟机甲的排列和攻击数据，这次他定了十台与费德蒙等级相同的机甲，同时在远程攻击上又设置了三台h型机甲。十三台机甲有序地进攻，将费德蒙围困在中间。
费德蒙挥拳踢腿，迅速揍飞两台，暗暗抹了一把汗，他以为容易的是指一一对战，结果，小家伙真是太坑爹了……
这边还没腹诽完，h型机甲的远程火力攻了过来，还专挑身后，火力精准地射击他的驾驶舱。费德蒙突然觉得外面那个小家伙说不定有暴力倾向呢。
原本能跟s级战士鏖战一个小时的费德蒙，半个小时就被江离刷得筋疲力尽，几乎是爬着出了驾驶舱。
江离打开门笑嘻嘻地走进来，丢给他一瓶水，“感觉如何？”
“你就是这样训练黎轩的吗？那都是什么战阵？太刁钻也太强劲了。我敢保证即便是一个机甲战队也不可能达到这效果。”
江离在听到某个名字时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他乖乖地在费德蒙身边坐下，喝着水，看着墙上的时间，晚上七点多了，今天黎轩又没有给他电话，连一通简讯都没有。
而在休息室全程观摩的某位大师，眸子贼亮贼亮的，他看着费德蒙的数据再与最近的一次数据相比，速度提升了零点一秒不止。看着那台被江离改造过的机甲，海曼手心有点痒，好想拿过来好好测试一下。他敢保证，机甲反应效率已由百分之三十提升到百分四十。
百分之三十的传导效率那还是他几十年的技术专利，这次他出山，他希望能将机甲传导效率提升到至少百分之五十，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跃，这不得不让海曼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