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逃过了火海一劫,可是御西军也失去了山梁隘口这一道天险屏障,接下来的形势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利。
有将领提议不如直接撤到通汇关去与卫守信的慑西军汇合,这个提议得到了一部分将领的附和。而另一部分将领却主张坚持抵抗,宁可与敌军同归于尽,也绝不退缩。
大家都挤在傅洛恒的临时营帐里,等待大将军做最后的决定。
傅洛恒没有出声,坐在座位上,低头凝思。他本意主战,虽然御西军仅剩七万余人,虽然形势对己方不利,可就凭这七万人,也定能拖住西凉军些许时日,再打几场硬仗,还能再消耗相当一部分敌军。可若是选择不战而逃,则无异于将通汇关的大道向西凉敞开,西凉将不会受到任何抵抗,长驱直入,仅需三日便可直达通汇关。可若是不退,这七万人,有可能将会全部牺牲。
“将军,您倒是说话呀!”王有才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没得耐性,见傅洛恒迟迟不发话,着急起来。
傅洛恒盯了他一眼,有些嗔怪他的心浮气躁,然后扫了圈帐内的众将领,一个个都眼巴巴望着他,欲言又止。傅洛恒于是将心中思虑说与众人听,独烦恼不如众烦恼,大家干脆一起来思考到底是去是留的问题。
众人听了傅洛恒的犹豫,都沉默了下来。他们虽然都不怕死,可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再说,即使自己愿意死,也不能拉着别人陪自己一起死。
“不如这样,”这时候,一片安静中冒出一个温润的声音,“先派传信兵去通汇关报信,而我军在沿途拦击西凉军,且战且退,一方面既能拖住他们的进攻速度,为卫将军争取更多时间布防,另一方又不至于硬碰硬损耗大量兵力。”
“不错,这个法子不错。”另一个略显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在沿途给西凉设置一下障碍,既不用正面与他们对战,又能消耗他们一部分兵力。”岳青说着,又对傅洛恒说,“将军,恐怕天一亮,西凉就会拔营通过隘口直奔我方而来,事不宜迟,还请快些决定。”
不得不承认魏衡这提议正中其下怀,傅洛恒略微考虑了一下,便当即打定主意,发布了命令:“好,事不容缓,立刻传令下去,让埋伏在风啸林的人做好准备,西凉很快便会赶到。其他人马立即撤往第二、三道防位布置。”
“是!”众将领命,各自下去召集手下展开行动。
天亮之后,山火又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地萎了下去,渐渐熄灭,只余下满山遍野烧得焦黑的土地和动植物燃烧后剩下的灰烬,还有那散不去的呛人的烟雾,混合着清晨的雾气,直冲鼻腔,像致命的生化武器。
终于等到烟雾散了一点,天亮了一点,西凉军开始整顿人马,朝隘口方向缓缓前进。
这一次,军队走得更慢。忽略呛鼻的气体,冲破黑灰的雾气,踏着还散发着余温的地面,西凉军队像一支从地狱中冲出的军队。
行到隘口下,前日冲关留下的西凉士兵尸体,也在昨夜的大火中付之一炬。可血肉之躯毕竟不是草木,无法烧成灰烬,只留下一具具烧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形状的焦黑的炭块,冲击着西凉军的视觉感官,令他们感到仿佛行走在地狱之中。
这一次,上空没有石块落下。山上的御西军,恐怕早已随着这大火,化为了孤魂野鬼。西凉军队虽然缓慢,却顺利地通过了隘口。
刚过隘口没多远,迎面就撞见了前日大战被歼灭的那两万多西凉军的尸体。没有被山火波及,全都摆在眼前,再一次冲击着西凉士兵的心灵,整个军队陷入死寂的沉默,停下了脚步。
前日因隘口御西军的阻拦,无法冲过来解救他们的性命。今日,行到此处,活着的西凉士兵无法忽略自己心中的哀痛,在得到命令后,纷纷上前为同伴收敛尸身。
御西军的尸体早已被清理,这里剩下的全是西凉军的尸体。两万多具尸体搬移填埋也需要一些时间,全部处理好,时间已是下午未申之交。
这么长的时间里,御西军都没有出现,想来就算没有被山火覆灭,也早已退避开去。栗正明命令军队,处理好尸体后,整队朝通汇关全速前进。
通过隘口前往通汇关方向差不多二十里地,有一处茂密的阔叶林,全是粗枝大叶的杨、槐。这个时节,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瑟立着。
西凉军队赶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行军打仗,非不得已的情况下,切勿在林地扎营,这是常识,因为夜间视线本就受阻,林地里障碍物太多,太容易被敌军偷袭。
现在摆在西凉军面前的就两个选择:要么趁天还未黑尽,在林子前方安营扎寨,要么继续赶路越过这个林子再扎营。
栗正明略一考虑便决定选择后者,下令继续赶路,穿过林子后再林地后方五里处扎营。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再行军将近一个时辰,那时,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军令如山,主帅一声令下,军队便列队进入林地,朝林子的另一个方向前进。
林子里很静,鸟儿都越冬去了,蝉虫也没了踪迹,只听见士兵们沉重的脚步,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低哑的闷响。光秃秃的树干突兀地伫立在沉沉暮色里,像一群面目呆滞、形销骨立的病人,更显得阴森可怖。
十几万人要穿过一片树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迅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子里更加昏暗阴沉。已有一部分西凉军顺利穿过树林,继续前行赶到前方指定地点集合,还有一部分士兵在林中穿行。
一个士兵突然发现原本走在他身后的同伴竟然莫名其妙不见了,他惊讶地四处张望,寻找同伴的身影。可是昏暗的光线下,只看见一株株无声伫立的树干,哪里有人影。
他心中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难道这是个吃人的林子?还是这林中有吃人的厉鬼?他赶紧瞄了眼前方远去的同伴的身影,紧走几步赶上去。
正在他伸手想去拍前面同伴的肩膀时,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汗毛倒竖,心跳骤然加剧,憋着气,脖子僵硬地扭过去,生怕看见一张鬼魅魍魉的恐怖面目。
可是他什么都没看见,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他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只感觉脖子一凉一痛又一热,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