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意只是让明卓葳平息怒火,但似乎她的话起了提醒作用,千惜待要再出言,明卓葳却第一次喝斥千惜,“朝中之事儿,不是你该插手的。”
明卓葳盯着千惜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阿弘是我的儿子不错,但首先我是君才是父。”
千惜的心脏一紧,她最担忧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一个心中只有权利的人,一开始尚且没有完全握住手中的权利,他会对自己的要求严格,他会装得无害,为此而容忍许多他原本不喜的东西;可是,一但他拥有的权利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如明卓葳已是帝王,世家已被他重创,大肃即安,虽边境有大金掳境,却非燃眉之急。所以,此时的明卓葳并没有他所畏惧的东西,他的控制欲,都将会慢慢地显露出来。
没想到,引发明卓葳的****霸道的,竟然会是她。
明卓葳自离了凤鸾台,千惜咬了咬唇,事情正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越是这样,她越是平心静气儿。
这几年的离宫,在一定的程度上对她是极其不利,尤其是于明卓葳,此时的千惜亦不清楚,明卓葳待她是否还如同她离宫里的态度。刚刚那样直接地掀了明卓葳的老底,何尝不是千惜对明卓葳的试探,她总要先弄清楚,如今的明卓葳,究竟拿她当什么。
明卓葳纵是心中不悦,总还是忍了下来,千惜合上眼,静心地思考起来,无论明卓葳是因为心里还有她,还是什么原因而对她忍容诸多,但那又何尝不是千惜的一种优势。
顺势而为,只要她不曾做明卓葳不喜的事儿,就凭她那么些年存在明卓葳心上的重量,她总归还能做出些事儿来。至于康弘……
明卓葳刚走,千惜并不适合立刻唤了康弘进宫来,而且,康弘是为她而鸣不平,只是……千惜亦是不知该如何地劝解康弘,她教导康弘的法子与康泽并无差别,她并不曾在康弘的面前说过明卓葳的不是,只怕他们父子反目。康弘却极早慧,哪怕她很清楚地告诉康弘,她与明卓葳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各自立场不同,明卓葳并不曾抛弃于他们,更不曾对不起他们,但……
康弘与明卓葳是真的像,那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情,如出一辙。康弘早没同于康泽对父亲满怀憧憬,之后出了他被困京城,明卓葳不曾救援的事儿,康弘更是对明卓葳存了怨恨,那一场南柯一梦,更是让康弘彻底对明卓葳存了恨意。
若不是康弘还存着理智,知道并不是明卓葳的对手,只能蛰伏着一点点地强大,借用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康弘会做什么的事儿,千惜都不敢保证。
康弘,康弘,能让明卓葳如此大怒,康弘这一回却是不知又为着她与明卓葳吵了什么。千惜头痛地揉着头,若是再处理不好,他们父子就当真要兵戎相见了。
只想一到这儿,千惜整个人就不好,恨不得立刻让康弘进宫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她说清楚。可眼下明卓葳气冲冲地走了,她若是立刻让康弘进宫,不定那小气的男人还得气成什么样,随后做出什么事儿。
而且,明卓葳在宫里发火的事儿,还得捂好了别给康弘知道才是,康弘要是知道了明卓葳朝她发火,这父子俩正憋着一肚子的气,可是越发没处撒了。
“娘娘,您的手。”千惜正想着该怎么瞒着康弘,琥珀跟金玄两个见着明卓葳走了,千惜又许久没出来,想到一开始明卓葳就挥打开了千惜的手,只怕有什么事儿,赶紧的走了进来。千惜正发愁为难着,她们进来先是看到的却是千惜的手,那一片红肿的,可见明卓葳下手不轻。
“我去拿些药来!”金玄立刻就要去拿药,千惜看了看自己的手,真想要瞒人的,这肿要是不消要怎么瞒呐。没一会儿的金玄抱着药箱进来了,千惜道:“用些袪瘀化肿的药,明儿早应该就好了。”
金玄可不是在找那化瘀的药,得幸亏了明卓葳有那好的东西都往千惜这儿送,康诺正是好动的年纪,最是容易磕磕拌拌受伤的时候,凤鸾台的伤药还真是不缺的。
“陛下下手也太重了些。”金玄着实忍不住地一边给千惜上药,一连嘀咕着。“再大的事儿,再有火儿,那也不该朝着娘娘撒啊。”
“你知道什么,陛下的性子最是内敛,旁人都瞧不出陛下的喜怒,人都说了,只有最是亲近信任的人,方才流露了真情。陛下有火不往娘娘身上撒,那你让陛下找谁撒去。”琥珀在一旁帮着明卓葳说了这一句,金玄却是瞪大眼睛道:“怎么能如此说来呢。”
“那要不如何说,难道你想着陛下与娘娘客客气气的,就跟个客人似的,那还是夫妻吗?”琥珀的嘴皮子是甚是利落的,捉着机会儿就不忘给明卓葳说好话。
“你就向着陛下。”金玄毫不客气地戳穿了琥珀,琥珀却是理直气壮地道:“并非我向着陛下,只是陛下与娘娘之间的事儿,本不像那一般的夫妻,陛下是为一国之君,总揽天下之事儿,遇有那不喜者,于外人面前不能流露,陛下信任娘娘,故而才将心中的不喜流露于娘娘面前。这么多年了,陛下纵是再怒再不喜,亦不曾加于一指于娘娘,今日之事儿,娘娘手上的红肿,我想陛下定是不曾注意,否则陛下绝不会如此对待娘娘。而且,陛下对娘娘动怒,想是引得陛下动怒的事儿,也与娘娘有关。”
真是不愧是明卓葳手下一等一的暗卫,看这洞察力,千惜点了点头,归根究底啊,这件事儿还是因她而起,或许当初她不该让康弘对她存着那深的依恋,这样,或许如今的局面便会不一样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回头看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最重要的是究竟该如何地解决好他们父子之间的冲突。
只还等千惜来得及问问康弘,他们究竟为着什么闹起来,前朝里头,明卓葳却因着些许小事儿,当朝对康弘劈头一阵训斥,直言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一句,你可记着?”
这一句话的含义,却是让满朝的大臣都不禁满脑联想。哪怕能感觉到明卓葳与康弘父子的关系并不显得有多么的亲密,但至少的,他们的性情观点,朝政一致,是以一直以来,他们并无争执。明卓葳如此突然的揪着这么一点小事儿发作,且一直不曾明立太子,这不得不让他们重新审视康弘成为太子的可能。
“父亲今日是要教我这一句吗?”正当朝臣们都缩着脖子想着明卓葳的心思时,康弘竟然开口了,一开口这语气儿,哎哟,这怎么听着都不对劲儿呢。
明卓葳冷眼看了一眼康弘,“这一句,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康弘轻轻一笑,“父亲在意的是我有没有学过吗?父亲真正在意的是我怎么做。”
“显然你做得并不符合。”明卓葳一句似是盖棺定论一般,康弘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暗指的却是帝王****,并不因人之所能而用人,而只凭喜好或是是否听话而任人,父亲是要做这样的帝王吗?”
这一句,可真是让那一群读书人的眼睛都亮了,尤其是那铮铮傲骨的大师们,齐齐地盯向明卓葳,明卓葳冷笑道:“帝王****,帝王但若连自己的喜好都不存,这帝王不做了罢。泰王出言不敬,留职停用,等你什么时候记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了,再进宫来见我。”
这是直接不管的捋了康弘的差事儿,让他回府。而且是根本没给人说情的机会,丢下一句下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时间满朝的大臣都傻了眼了,这父子俩倒是突然莫名地闹了起来,这明卓葳一走,当然就有人想找着康弘问问是怎么回事儿的,哪想康弘学着明卓葳那样,提腿就走,压根没给人问的机会……
这么大的事儿,后头正听着金虹说起前几日设宴请的小姑娘的收获的千惜,当然极快地收到消息了。琥珀在千惜的耳边一番轻语,千惜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金虹也停下了说的那些琐事,只等着千惜这边说完话。
“朝里出了些事儿,阿弘如今回府了,你亦不必惊慌,以前怎么着,以后也还怎么站,莫自乱阵脚。”千惜叮嘱了金虹,金虹听得一阵心惊,连忙看向千惜,“娘,是出了什么事儿。”
能让千惜如此郑重的事儿当然不可能是小事儿,金虹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成麻绳了,千惜拍拍她的手,“阿弘被捋职回府待命了。”
只是没了职务而已,并没性命之忧,金虹总是松了一口气儿的,但是,她亦并非没有见识的人,世家出身的女子,最该学习的正是对朝事儿的见解,虽然并不见得有几人能学好,金虹又曾在千惜身边伺候过的,虽然并不清楚内里的事儿,但也是知道,这件事儿并不简单。
“这件事儿,你不必着急,夫妻之间吵吵闹闹都是正常的,更何况是父子,过几日等他们闹够了,自然就会好了。”千惜安抚着金虹,又让金玄送她出宫,只是走出宫门的时候,金虹回头看了那雄伟的皇宫,脑海中却闪过一句话:天家无父子!
“阿弘当朝和陛下争执起来了?”千惜为确定地问了琥珀,琥珀自是不敢瞒着那么重要的事儿,“是,刘福让人传了话来,王爷不单当众与陛下起了争执,更是直问陛下可是要当个****之君。”
这真是,这真是前世的冤家啊,怎么就让他们成了父子呢,如此步步紧逼,谁也不肯让着谁的,这就是仇人的样儿啊!千惜额头的青筋直跳,康弘啊,或许是真当明卓葳是仇人了。这件事儿啊,是越发的棘手了。
“娘娘,眼下我们该怎么办?”琥珀也觉得这事儿啊,真的不好办呐,一个弄不好的,父子反目成仇,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她们娘娘吗?
这会儿千惜的脑袋也痛得紧,也想问一句怎么办,只是没人能问,也问不到。“让我静一静,静一静。”
眼下千惜只能让自己安静地想出个两全的法子,这么许多的事儿啊,得一样一样地想清楚了,她不能走错,一但错了一步,赔上了的就不仅是她一人的命。
琥珀没敢打扰,立刻退了出去。那头太极殿里头,明卓葳扫了一眼缩着脑袋的刘福一眼,“让你传的消息你传了吗?”
刘福点着脑袋道:“已经让人往凤鸾台说了来龙去脉,陛下与泰王说过的话,一句不漏的都告诉了娘娘。”
明卓葳道:“很好。”
“泰王妃原是进宫与娘娘回禀和亲人选的事儿,娘娘听到朝中的事儿后便将泰王妃打发出宫了。”刘福可没敢把丝毫的细节删减,一五一十地回话。
“皇后眼下何在?”明卓葳关注的只是千惜,他倒要看看,千惜会有多偏着康弘,康弘会当初跟他争执起来,那也是明卓葳料所不及的,康弘那张嘴啊,明卓葳比任何人都清楚有多厉害,可那又怎么,这会儿的明卓葳并不需要跟跟康弘吵什么,嘴皮子再厉害,那也不比拳头更厉害。
明卓葳那样直接地退朝便是比任何的语言都能明确地告诉康弘,至于之后会如何,康弘既然意然敢跟他当众吵起来,他倒是也要看看,康弘有什么样的底牌。
于明卓葳而言,如果康弘的底牌足以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大肃朝撼动,明卓葳也并非不能接受,成王败寇,明卓葳输得起;反之,若是康弘没有,那么,从今往后便该收起他那些无谓的情绪,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作主的人,更不要妄想改变别人的命运,他与千惜如何,更加不是他明康弘该管又管得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