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2年7月13日,建文四年六月初八,在杀了一个内应徐增寿后,朱允炆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众臣的拥戴。
谷王朱橞和李景隆打开金川门恭迎朱棣进城,自此历时四年的靖难之役彻底结束。
应天府,南京,皇宫。
此时整个皇宫已经乱成一团了,众多宫女太监纷纷选择跑路,这是古代百姓对兵灾的第一看法,认为朱棣打进了皇宫,他手下的兵定会无恶不作。
黄子澄走进皇宫,此时的皇宫守卫也已经纷纷跑路了,里面皆是一片乱象,到处都是收拾细软跑路的宫女太监,甚至还有朱允炆的妃子女官。
“砰”,这时一个身影撞到了他身上,他低头一看是一名小太监,值此国破家亡之际,黄子澄原不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太监怀里的珍宝,还是忍不住抓起对方的衣领,怒斥道:“尔等皇室奴仆,素受皇恩,此非常时刻不思忠君报国,反倒行偷窃之事!”
黄子澄当官日久,自是有一身官威,小太监赶忙跪下说道:“黄大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就在这时另一名太监走了过来,冷眼看着黄子澄,对跪着的小太监说道:“你还跪他干嘛,燕军进城了,明日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你又何必惧怕他。”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想了想,好像是啊,于是便直接捡起地上装满皇室珍宝的包裹,躬着身绕过黄子澄而去。
“你们!”,黄子澄大怒,但接着又是几个宫女太监跑过。
黄子澄担忧起建文帝的处境,急忙跑到奉天殿,以免有乱臣贼子伤害朱允炆。
奉天殿大门大开,黄子澄走了进去,此时只剩齐泰、方孝孺还有朱允炆的一批亲信侍卫以及宫女太监还在这儿,他们围在龙椅的高台边上,眼中尽是恐惧与担忧。
见黄子澄进来,披头散发的建文帝,赶忙问道:“爱卿,为何大钟敲了半天那些大臣们还不来奉天殿?”
黄子澄这时也忍不住跪下,伏地大哭道:“皇上,他们......他们都去金川门跪迎朱棣了。”
“这......这怎么可能。”,朱允炆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他怔怔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朕待这些人不薄,他们何苦弃朕而去。”
说着朱允炆也不禁靠在龙椅上哭了起来,“太祖皇帝托付给朕的江山,朕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葬送了。”
大殿之内皆是一片哭声,皇后马恩慧带着朱允炆的两个儿子站在朱允炆一旁,也是流着泪,马恩慧跪到朱允炆腿边,说道:“臣妾自当以死报君恩,决不忍辱于叛军之手。”
朱允炆抬起头,泪眼看着马恩慧说道:“皇后,是朕害了你啊。”
马恩慧摇摇头,擦干眼泪说道:“臣妾能嫁给皇上是臣妾一生之福,有陛下此言臣妾死有何惧。”
朱允炆握住马恩慧的手说道:“好,今个我们夫妻两就一起上路,死也不能落到贼子手里。”
“皇上!”,旁边的齐泰、方孝孺闻言皆是跪下喊道:“万万不可啊,皇上!”
朱允炆泪眼婆娑地苦笑道:“两位爱卿,大明不能有身为阶下囚的皇帝啊,朕就算是死也要保有大明天子的威严,才能不负太祖皇帝的一片苦心。”
“来人,拿毒酒来。”,朱允炆叫到,但此时他已经使唤不动其余的宫女太监,于是马恩慧只好带上几名宫女太监亲自去拿。
毒酒拿来后,朱允炆牵着妻子的手,共同坐到龙椅上,沙哑着声音说道:“慧儿,这龙椅理应有你的一半,生得有此妻,朕死而无憾已。”
马恩慧眼中含泪,说道:“臣妾愿与陛下共赴黄泉。”
接着两人便让一旁的宫女太监将毒酒端到二人面前来。
“皇上!”,周围的所有人皆是跪在一旁,黄子澄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就像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朱允炆手上拿着一杯毒酒,说道:“三位爱卿,诸位愿意追随朕之人,朕在此谢过你们了,朕死后你们自行离去吧,莫要为朕守节,新君到了自为新君做事,朕代大明谢过各位!”,说着大明皇帝朱允炆竟然深深地给在场众人鞠上了一躬。
“皇上!”,周围的人纷纷哭着喊到。
朱允炆没有再理会,而是对着自己的大儿子说道:“奎儿,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弟弟,他才一岁。”,说着朱允炆不禁又大哭起来。
朱文奎哭着回道:“父皇放心,我自当照顾好弟弟。”
马恩慧此时也是哭着说道:“来世我们再做一家人。”
接着朱允炆、马恩慧两人举起毒酒一饮而尽。
朱允炆的眼皮渐渐沉重,很快便瘫倒在了龙椅之上。
令人意外的是,马恩慧竟然没有死,她擦干眼泪,摸了摸朱允炆的脸,而后对着旁边的三位重臣说道:“三位大人,刚刚给皇上喝得只是迷酒,皇上只是昏了过去,你们趁机会带着皇上从密道走吧。”
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还想劝些什么。
只见马恩慧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本宫一介妇人,于皇上无半点之用,三位大人皆是辅国良臣,有你们在皇上身边,本宫才能放心。”
三人跪下喊道:“娘娘......”
马恩慧眼中含着热泪,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对三位重臣说道:“走吧......”
三人对视一眼,都对这名皇后深深跪拜,非烈女子孰能如此啊!
朱允炆被带走后,马恩慧又对朱文奎交待了一些事情,便让他带着弟弟逃出皇宫去。
马恩慧吩咐手下的宫女太监关上奉天殿的大门,便让他们自行离去。
殿内就只剩下马恩慧和一个代替朱允炆已经被杀掉的死囚。
马恩慧点燃殿内的丝织物,接着很快,主要是木制的大殿就很快烧起来。
话说朱棣带领大军进了城,便很快命人镇压城内宵小,南京城的局势迅速就稳定了下来。
朱棣带领亲军一路直赴皇城,还未进入便见其中浓烟滚滚。
“不好!”,朱棣的马直接撅起前蹄,朱棣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朱允炆自杀,朱允炆最好就是能禅让,这样自己也算是名正言顺,如若不然便有弑君的恶名留在身上。
朱棣急忙命朱能、徐平安率人前去救火,顺便控制整个皇宫的局势。
还好皇宫里救火系统比较完备,火势很快就被稳定了下来,经过几个时辰的忙活,奉天殿被烧去了一小半,连带旁边的几座宫殿都受到了损伤。
徐平安直接带人进奉天殿找人,结果只拖出两具焦尸。
朱棣带着众将和百官来到奉天殿,能进入奉天殿的无一不是朱棣的亲信亦或是早已与朱棣暗通款曲的朝中大臣,其他人都在殿外等着。
朱棣用脚拨了拨脚下的尸体,问道:“这是朱允炆?”
旁边被抓来验尸的仵作,弯着腰恭敬地回道:“这确实是一具男子尸体。”
朱棣淡淡地说道:“那就是无法确定此人是否是朱允炆喽。”
仵作心想这哪能确认啊,都烧成这个样子了,但他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以免惹得燕王朱棣不高兴。
姚广孝这时站了出来,捋着花白的胡子,淡定地说道:“这就是朱允炆。”
朱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姚广孝看着朱棣说道:“徐将军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朱允炆和马皇后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而后姚广孝看向徐平安笑着说道:“你说是吧,徐将军?”
徐平安哪里还不懂,拱手说道:“确实如此。”
接着姚广孝对殿内的所有人说道:“此人就是朱允炆,诸位,老朽说的没错吧?”
众人哪里敢反对,一个个点头如捣蒜,纷纷附和道:“确实是那暴君朱允炆。”
朱棣的眉头展开,心中大定,姚广孝一个眼神,朱棣突然趴到尸体上大哭,说什么自己起兵属实无奈,只是被奸臣所逼,他这是来帮朱允炆打理朝政的,并没有要抢他皇位的意思,说大侄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诸如此类的话。
徐平安欣赏了一会朱棣高超的演技,接着便觉得有些累了,但直接在奉天殿找地方坐一会又不太好,朱棣都站着呢。
徐平安给了朱能一个眼神,朱能随即心领神会,徐平安便独自走出大殿,把安保任务交给了朱能,反正四年的战争打下来,他们两人的队伍基本上算是两人都可以指挥得动,作为朱棣的亲军来说。
见徐平安出来,外面的文武百官纷纷走上前来见礼,一个个尽显谄媚之色。
谁不知道徐平安是朱棣身边的近臣,未来的大明勋爵之一,一个个都是上前来想要先提起巴结。
徐平安稍微应付了一下他们,便直接往右走,来到武楼这边静静地看着这群前朝大臣为朱允炆哭丧。
说实话他突然空虚了,人就是这样在被逼着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觉得很累很苦,可一旦闲了下来,没了外在目标就闲的发慌。
这时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看样貌大约八、九岁的样子。
小姑娘也不嫌地上脏,一屁股坐到徐平安旁边,问道:“你怎么不过去?”
徐平安淡淡地回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小姑娘说道:“可父皇死的时候他们都要到那边去哭。”
徐平安没有说话,小姑娘又说道:“现在好像是我的大侄子死了,所以他们在哭,对吧?”
徐平安看了小姑娘一眼,问道:“你就一点不在乎你大侄子的死?”
小姑娘摇摇头说道:“不在意,父皇死的时候我哭过,娘亲死的时候我哭过,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哭了,嬷嬷说长大的孩子不能再哭了,特别是为我大侄子哭,不然会惹得皇兄不高兴。”
接着小姑娘眼眶红红地说道:“但其实我还是很在意,为什么皇兄要和大侄子打仗?为什么大侄子要烧死自己,可我问嬷嬷,嬷嬷总是一副恐惧的样子,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
徐平安看着这些不知道有几个是真心为朱允炆而哭的文武官员,淡淡地说道:“是啊,为什么要打仗呢?”
他知道后面朱棣清算这些人的时候,还会有很多人死,他突然有点迷茫为什么要靖难,也许只是为了自救吧,从踏入燕王府被朱棣奉为座上宾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被绑定了。
朱允炆的残暴削藩,不是他死,就是朱棣死,顺带还要带上他们这群燕王府的属官。
两人撑着脑袋坐到门槛上,小姑娘这时又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平安不在意地回道:“徐平安。”
小姑娘认真地回道:“我叫朱玉青。”
徐平安喉结动了动,不禁轻声念出“青儿”两个字。
小姑娘疑惑地看着徐平安,徐平安解释道:“我一下子想起一个故人的名字。”
小姑娘扎着两个小揪揪,歪着脑袋看着徐平安问道:“你的那个故人她也死了吗?”
徐平安点点头,表情无悲无喜地说道:“嗯。”
小姑娘看向文武百官说道:“真可怜,原来你和我一样,我在乎的人也死了。”
这时一名年纪看着较大的宫女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走了过来,慌忙地叫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姑娘眉头皱起,说道:“我该回去了。”,然后便站起身来。
“我的公主殿下,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那名年纪较大的宫女替小姑娘拍去身上的灰尘说到。
小姑娘皱着眉头气鼓鼓地说道:“赵嬷嬷,我只是想来看看我大侄......”
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个叫赵嬷嬷的年长宫女给捂住了嘴,并且说道:“小祖宗,这可不兴说啊。”
徐平安一身戎装坐在旁边,赵嬷嬷以为他是某个禁卫,以为是其带着宝庆公主来这边的,刚想训斥,却发现此人身上的盔甲样式似乎与宫里的不一样。
徐平安自觉无趣,站起身来,赵嬷嬷认真看了看,吓得立马跪到地上,这不就是带兵进入皇宫的徐将军是谁?
“见过徐将军。”,赵嬷嬷赶紧说到。
徐平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说道:“童言无忌。”
这才让赵嬷嬷一行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今天上午徐平安带兵进来的时候,可是杀了不少趁火打劫的宫女太监,还有皇宫禁卫,人心就是这样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任何人都想给你来上两脚,可没人在乎你是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