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在后面安静地等着，牧叔上前敲了敲对方的门。
屋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哦，来了来了。”
杜衡掏出了手枪，藏在了背后，警惕地望着即将打开的门缝。
打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破旧的白衬衫，两鬓斑白，身材十分瘦削，两个颧骨高高凸起，不过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与这糟糕的“鸽子窝”死气沉沉不同。
杜衡也没有想到昨日在面罩下的男人，居然如此显老，精神压力与无休止的工作，将他摧残成这副样子了。
明明只有30多岁，看上去却有50多岁了。
金桂丁一看见两人，从两人身上的打扮与气质，就感觉到一种威严的感觉。
尤其是墨镜男背后那个扛着大箱子的青年，格外的眼熟。
联想起昨天的事，他瞬间脸色一变，双腿都开始颤抖起来。
“呼，没想到这么快呀，还以为是过来催债的呢，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催债’的。”
牧叔说：“别那么紧张，看样子你已经明白了，那就放弃反抗，好好配合我们就行了。”
桂丁央求：“能不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三天就行了。”
牧叔缓缓说道：“每一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而负责，无人能够逃脱。”
就在这时，在小屋的深处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声音，可怜而又脆弱。
“爸爸，是来客人了吗？咳咳……”
“哦，是来客人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出来。”
金桂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深陷的发黑眼圈中泪水在不断打转。
他苦痛地捂住自己的脸，一瞬间那么的无地自容。
自己常教导女儿善良勇敢遵纪守法，神明会注视一切，在世间善恶之事会记在阴间的账上，成为你下一世轮回的决定权。
但是身为父亲的自己，却违背了信仰。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做个好人。
但是别无选择，为了女儿的命，他可以付出一切。
牧叔看着男人那副窘态，心中也不是滋味，他不由想起家中的女儿，一瞬间感同身受。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说：“放心，我们不会说的，这最后的尊严是属于父亲的。”
桂丁握着牧叔的手说：“谢谢，谢谢你们，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争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杜衡走上前说：“不介意我们进去坐坐吧？”
桂丁点了点头说：“随便吧，家境贫寒，没什么好招待二位的，真是抱歉。”
“没事儿，我们也不是过来吃饭的，再说了，你这也不是餐馆。”
两人走进了屋里，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气味儿，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花香。
不远处就能看见一盆盆绿色的花盆，房屋主人似乎很爱植物，也有可能是用来卖的，大概率在这地方是卖不出去的。
屋里面还挺挤的，不到三十平方米，厕所和厨房挨的挺近。
客厅里面是一张桌子，桌子还缺了一只脚，被一块砖头垫着。
中间就是一张大床，盖着一件红色喜庆的大被子，躺着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体病殃殃的女孩子，大概十一二岁。
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不过那双眼睛很好看，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你们好，欢迎来到我家。”
小女孩儿看见来客了，强撑着上半身，微笑地点点头，小朋友笑起来很好看，但是状态很不好，宛若风中残烛。
这样的年纪应该待在学校，现在却只能躺在病床上，这就是命运的不公吧
一台老旧的电视播放着最近的新闻，这样的破旧卫星大锅，最多只能收到三个台吧，这确实缓解无聊的唯一办法。
上面播报的新闻，是关于全民免费医疗要落实的消息，下个月中就可以正式实施了。
但这孩子恐怕要挺不住了，生命气息微弱，最多还有一个星期的寿命，而且免费医疗只针对本地人。
杜衡环视了一圈，目光忽然看见小孩子吃的东西。
“天天给孩子吃泡面吗？”
桂丁眼神躲闪地缓缓说道：“没有，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难得吃一顿。”
听闻此言，杜衡与牧叔心中都不是滋味，埋怨的话语卡在了嘴边。
孩子生病了需要营养，当父亲的难道不知道吗？知道，但是因为治病花光了钱，又有什么办法。
再加上他是外城的流民，没有身份证，那些工作单位都是不能要他的，钱就更少了，能挺到现在真不容易。
小女孩天真地问道：“哥哥叔叔，你们找爸爸有什么事吗？”
牧叔抢先说：“哦，我们就是给他介绍一下工作，发大财的，等赚了钱就能治好你的病了，到时候你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玩耍了。
小女孩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很精神。
牧叔望向桂丁说：“屋子里面光线有些偏暗，我有点不习惯这狭小的地方，咱们出去谈谈吧。”
金桂丁听出了他的意思，有些不舍得看了女儿一眼。
杜衡举手说：“没事去吧，这里交给我照看就行了。”
金桂丁说：“那就麻烦你了，樱子好好听话，记得按时吃药，我要出去赚大钱了，可能需要晚几天才能回来。”
樱子点点头说：“好的，爸爸。”
桂丁又看向了杜衡，十分严肃地叮嘱：“对了，我女儿有重病，不要靠近她，更不要触碰她，千万不要！”
杜衡有些疑惑，还是点了点头：“好的，你放心的出去谈吧。”
那两个中年人都走了出去，现在只剩下了杜衡和小女孩儿了，气氛有点小尴尬。
病床上的女孩，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瞬间有些同情心泛滥。
杜衡先自我介绍说：“你好小妹妹，我叫杜衡，能不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虚弱地说：“金樱子。樱桃的樱，不是白银的银哦。”
“真好听啊。”
樱子指向桌边盛放泡面的碗。
“哥哥你要吃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可以让你吃一口哟。”
杜衡微笑地说：“哥哥不饿，等你病好了，让你尝一尝比这更好吃的东西。”
樱子高兴地说：“真的吗？太好了，不过爸爸说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杜衡说：“我们现在不是陌生人了，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而且我们都知道对方名字了，是不是变得熟悉了，我受到你父亲的邀请照顾你，那说明你父亲也是信任我的。”
小姑娘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樱子既然你生病了，为什么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杜衡打算用一下自己的名额，先给这个女孩调到局里专门治疗一下。
异闻调查局拥有全世界最高超的医疗水平，还有各种神奇效果的咒具物以及超能力，治个病还不手到擒来。
而且他父亲也是一位超凡者，相信不久的将来，也能加入调查局出一份力。
算是提前使用他父亲的名额而已，没什么问题。
樱子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道，父亲也不让我出去，只让我待在床上，也不要把自己的皮肤给任何人看，说大家都会讨厌我，害怕我。”
杜衡好奇地问：“没事的，你的病很快就能治好的，能不能让哥哥看一下，我绝对不会讨厌你的，哥哥我见识的可多了。”
小姑娘有些害羞，可还是点了点头，掀开了被子，将长长的袖子往上拉起。
露出了一条泛红的手臂，但是皮肤却变得有些凹凸不平，而且呈现一种赤红色的硬块状，细小的毛孔向外渗出红色的液体，随时都会凝固成晶体的状态。
密密麻麻的一片红色晶石，让人看的不由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杜衡此刻神色变得惶恐，立刻向后退了两步，仿佛面前的小女孩是一种洪水猛兽。
他忍不住惊呼道：“红晶病毒！”
金樱子看见大哥哥如此惶恐的一面，瞬间用衣服把皮肤遮盖了起来，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杜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多么的无理。
“抱歉……”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怕伤了小姑娘的心，现在对方肯定很讨厌自己，他只能郁闷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原本他以为，对方一家苦难的命运即将被感扭转，但是现实却是何等的悲惨。
红晶病毒是一种恶性的、传染极强、篡改DNA的病毒。
被感染者只要进行皮肤表面的接触，就有很大概率会犯下这种病初期症状，感觉身体不适，可能会伴随发烧、身体迟缓等症状，并且会越来越虚弱。
前期皮肤表面不渗出红色的晶体，基本上还能控制住寿命，大概能活二十年左右，这还是有钱能治疗的情况下。
等皮肤表面渗出晶体时，就已经进入了晚期症状，无力回天了。
全身都会失去知觉，最后凝结成了一块晶体状的物体，并且还会向四周蔓延，不断污染着土地与生物。
理论上血液是蓝色的话，也可以变成蓝色的晶体，这是根据血液的颜色所发生的异变表现。
没有人知道最初的源头是哪里，不过据说是来神陨之地的血神瘟疫。
目前这种病毒无药可救，基本上只要感染了，就要人道处理了。
直接安乐死，然后拉进火葬场，政府为你免费挑选墓地。
真是难为这位父亲，居然能为身患重病的女儿坚持这么久了。
稍有不慎，两个人就有可能一起感染，在日常接触中继续把病毒传染给别人，问题会变得特别棘手。
杜衡有一些着急，但是他不敢隐瞒事实，这种事情是一定要上报的。
杜衡找到了两位正在谈论的中年人。
“牧叔，我有事找你。”
牧叔高兴地说：“哦，你来得正好，我们已经谈妥了，老丁他不会进监狱，而是调到我们异闻调查局作为后备人员训练，在此期间他女儿的一切开销都由我们来负责，也算是个好结局吧。”
桂丁感谢说：“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还以为直接把我拉走了，没想到是找我谈合作的事。也许神明真的会注视一切吧，苦尽甘来的日子到了。”
杜衡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苦笑。
他拉着牧叔来到了一处巷角。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当面谈不就好了吗，老丁以后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同事，没必要那么见外。”
“不，我是想谈谈他女儿的事。”
“呃，你也不像是那么古板的人啊，我这个大叔都懂得要助人为乐，救人一命胜造三级浮屠，只是提前透支医用点，救个小女孩儿没必要吧？你舍不得，我就来付。”
杜衡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了。
“是个坏消息，那姑娘患上的是血红晶体突发病，祝融大城曾经爆发过一场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你还记得吗？方圆一公里内红色的晶体蔓延，没有一处活物，那块地到现在都不能住人。”
“怎么会这么严重？治不了吗？”
牧叔此刻的表情难以置信，他有些烦闷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
杜衡摇摇头说：“很难，他女儿皮肤表面都已经晶体蔓延了，这属于后期症状，人与病毒已经完全相融一体了。咒具物1-032春神的萌芽都很难治疗，很大概率会直接杀死病毒和宿主。”
牧叔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只能感叹：“唉，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杜衡小声问：“需要上报，派人过来处理吗？”
牧叔说：“女儿是他的寄托，我们也不负责杀人，这样也不利于双方合作。唉，早知道不应该给他希望了，这件事先暂时隐瞒。
“在此期间先照顾他女儿，直到离世为止，也算是我们的尽职了。等对方训练差不多的时候，再告诉他女儿离世的消息，这样比较好接受。”
杜衡听完之后，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又想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那在此期间谁去照顾，那可是传染极强的……”
“当然是你了。”
“叔，你也太信得过我吧，我虽然平时很彪，但我也怕死呀。”
牧叔说：“怕什么？我再给你调用一个星期的咒具物2-031——阿卡丽的鲜花，可以预防一切疾病的传染，不过就是容易低血糖而已，记得多吃糖。”
“那为什么不你去啊？”
“我是个中年人，跟小朋友待不到一块儿，家里都是我老婆照顾女儿的，你有个岁数跟她差不多的妹妹，应该有共情心，再说了，你之前那慌张的模样肯定吓到小姑娘了，至少送她最后一程吧。”
“可是我还是要巡街的呀？”
牧叔回答：“小眼镜儿高良姜会替你巡街的，就是上次送你回家的那位。”
杜衡想起了那个小朋友难过的眼神，就像一根刀插在了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唉，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一切是为了招收新队员。”
“接下来不要暴露了，咱俩把戏演好一点，现在先带他回到局里吧。之后我们要再去找那个团队剩下的胖子。”
“那个独眼老头不找了吗？”
“很难，没有对方的消息，对方似乎是外籍雇佣兵。金桂丁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伪戏通过网上拉进来的，说要干一笔大买卖，然后救他女儿。伪戏是个难缠的对手，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咱们还是要继续等机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