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汴梁,长春观,石室内。
当被李斯问及为何被关在石室时,金灯道人突然爆发出穿云裂帛的笑声,震得石室嗡嗡作响。
这老道什么毛病?神神叨叨,疯疯癫癫。
李斯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差点当场吐血。
“额?施主,呵呵,是贫道有点得意忘形,请施主见谅。贫道在等人,等一个可以帮助贫道渡劫的有大气运之人。”
说话间,金灯道人化狂笑为微笑,左手慢慢捋着白须,双瞳射出两道煊赫耀眼的光芒,凝视着李斯。
“等——人?渡——劫?仙长,您在说什么?晚生听不懂!”
李斯一脸懵逼,表情呆滞,舌头打结,十分纳闷。
“福生无量天尊!施主。道家修真体系分为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飞升九重境界。
实不相瞒,大唐贞观初年,贫道从三清山出师,云游至此,亲手创建长春观。
自那以后,贫道每日苦心孤诣,潜心修真悟道,光阴荏苒,不觉已过五百载。
目下,贫道虽然有小成,但是一直卡在大乘境界,已有百余年,实因缺少渡劫契机和助力。
三月前,阐教上仙广成子在梦中点化贫道,称今年六月廿一日,是近百年内最佳渡劫期,届时将有一位命中吉星出现,可助贫道成功渡过天劫。
自那夜以来,贫道谨遵上仙教诲,在此间石室日以继夜加紧吐纳修炼,炼丹服食,为即将到来的渡劫作准备。”
一言至此,金灯道人负手而立,仰天叹息。
话锋一转:“那麒麟子慧根卓绝,成为贫道座下弟子后,刻苦修真,进步神速,为人精明强悍,谦恭谨慎,深孚众望。故月余前,贫道闭关修炼之时,将阖观大小事物交他来打理。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哪曾想他城府颇深,心机极重,平素装出一副老成持重、忠心耿耿的模样,实则内里居心叵测、阳奉阴违。
不日前,他原形毕露,趁贫道闭关修炼关键时刻,用阵法将贫道封印于此。自那时以后,便伪装成贫道的面目示人,蒙骗阖观道众。
但贫道心知自己命中注定当有此劫,于是将计就计,安心在石室中继续修炼,决意在渡劫成功后,再除此孽畜。
今日,施主被那孽畜甫一丢入石室,贫道心中立时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再细观你面相,实乃本朝迄今未有之大气运者,正上应广成子梦中所言命中吉星。
目下,子时二刻,乃贫道最后渡劫机缘,成功则突破人界桎梏,得道成仙,否则,身死道消,飞灰湮灭。贫道,今日究竟能否成功渡劫还着落于袁施主你身上!”
说完,金灯道长,拂尘一摆,向李斯施单手礼,慈眉善目,眼里光芒灼灼如炬。
道长忒不地道,自己挨雷劈还要拉人垫背?但我如果不提供奥援,人家还愿意出庭作证不?唉,无利不起早,出家人也不免俗!……
一念及此,他瞬间有了答案,装出乐于助人的样子道:“仙长,晚生求之不得。不过,晚生才疏学浅,道行鄙薄,至于渡劫之事,两眼一抹黑,心有余而力不足,望不吝赐教!”
金灯道人笑吟吟道:“福生无量天尊!施主一片大仁大义,令贫道既感且佩。施主如助贫道渡劫成功,贫道不但可以实现你的诉求,而且另有重谢!”
你咋不说你若渡劫失败,我也跟着死俏俏?道长真是老而弥奸,打得一手算盘!李斯腹诽。
李斯心里慌得一批,外表却稳如老狗:“请仙长教晚生助力之法。晚生定当鼎力相助。”
金灯道人手捻须髯,微微颔首,旋即笑而无语,口中念念有词。
李斯眼前景象如镜子般轰然破碎,整个人也陷入无底的黑暗。恍惚间,他识海里响起密集的经唱。
那声音时而高亢激越,急如暴风骤雨落金盘,时而低沉嘶哑,缓似蜗牛上坡让人烦。
一阵渺远悠长、似有似无的呼唤声后,李斯缓缓睁开眸子,发现他站在一片未知的大陆上。
这里赫然是光芒炫目的琉璃世界。
天幕低垂,干净澄澈,点缀着一颗占满天穹的紫色天体。
它表面火山密布,到处喷涌着紫红粘稠熔岩,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魔鬼手臂,贪婪地抓取空间的虚无猎物。
熔岩碰撞产生的诡异声音,跨越时空传到李斯耳朵,竟然形成接连不断的惊天炸响,不由得让他灵魂颤栗。
火山喷薄的炽热气体,直冲天际,悬浮在其大气层表面,很快形成亭亭如盖的紫色云翳,将它裹得严丝合缝。
天地瞬时陷入墨汁似的粘稠黑暗。
少顷,云翳表面惊现无数闪电。如同千百条形如毛细血管般的细小电龙,穿云裂帛,露尾藏头,悠游嬉戏。
大地人烟绝迹,寸草不生,炙热如鏊子,热辣辣人空气黏稠腥甜,没有一丝风,让人窒息和压迫!
此刻,李斯竟猝然一丝不挂地暴露于这个世界。
他从头到脚,包括头发、汗毛、剑眉、腋毛等在内的一切毛发,登时打卷、枯萎、发白,随即冒烟燃烧,噼噼啪啪,化作飞灰,扑簌簌掉落。
体表温度逐渐飙升,滚烫至极。浑身皮肤则由黄变红,再到紫,出现细密裂纹,毛细血管也随之撕裂,形成血线,血线连成片,顷刻,整个人浑身浴血,面目全非。
嫩红的皮肉外翻出来,像绽开的血色花朵,连其骨头都隐隐可见。
不远处,同样不着片缕的金灯道人,五心朝天,闭目盘腿,傲然悬浮于距离地面一丈的空中。
他嘴巴不停翕动,低声默诵经文,通体皮肤红润,热汗涔涔,雪白的须发无风自动。
接着,其皮肤泛起水波般涟漪,时而鼓胀凸起,时而凹陷成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狼奔豕突,拼命钻出。
整个人也在这种撕扯下扭曲变形。
……
李斯思维意识已然陷入混沌的泥沼,无法自拔。
他双目紧闭,口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面目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全身不停颤栗,似乎即将熔化成为一滩血水肉泥。
而其识海里,则别有洞天:阳光明媚,惠风和畅,山林水田、鸟兽虫鱼赫然在列。另外,在某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顶上,金灯道人灵体寂然独坐。
……
某一刻,硕大无比的紫色天体面向李斯两人的云翳部分,突然扭曲虚化坍缩。
接着,在某种神秘力量驱使下,快速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半径数千公里的大气旋。
其中心眼骤然胀扩大,形成半径十公里的低气压空洞。
紫色天体表面熔岩,在天体内部强悍挤压下,欢呼雀跃地喷薄而出,速度高达每秒1000公里。
这些熔岩穿过气旋中心眼,穿透李斯二人所在星体的400公里大气层,直奔金灯道人。
经过40多万公里的长途奔袭,这些熔岩经历冷却和摩擦耗散,瘦身为半径十米的火焰和气体尘埃。
在上万摄氏度高温火焰和气体尘埃冲击和舔舐下,金灯道人的毛发、皮肉、骨骼瞬间汽化,如同一个纸人似的灰飞烟灭。
不过,李斯并没有惨遭池鱼!
相反,在高温炙烤下,他身体渗出的血液瞬间汽化,变成一层薄而透明的血雾,如同玻璃钟罩将他与外界隔开。
这有效地抵御了来自紫色天体的猛烈火焰和气体尘埃。
血罩内,李斯面容由狰狞变得安详,面色也由惨白转为红润,仿佛熟睡的婴儿。
同一时刻,金灯道人在李斯识海里的灵体也遭受着迥然不同的淬炼。
方才明媚清朗的天空,转瞬间彤云密布、景象凄苦。
天空的太阳的收敛光芒,隐去身形,天地骤然晦暗不明,大地、山川、河流也顿时失去了光泽。
大气遽然涌动,时聚时散。
云层也剧烈翻涌,宛如含水的破棉絮胡乱地交织堆叠,越积越厚,越厚越黑。
狂暴的阴风呼啸怒号,密匝匝、莾苍苍山林,像是正在遭受巨人的无情蹂躏,被风拉扯得东倒西歪。
丧失了日光的温暖爱抚,天地间气温也陡然降至冰点。
在风云际会的当口,枝枝桠桠犹如树叉的细小电龙,正调皮、酣然地游走于云层缝隙。
它们时而探出头好奇地窥视着此方天地,时而扎入云中相互追逐嬉戏。
某一刻,位于孤峰之巅打坐的金灯道人灵体,突然睁开鸡蛋般大眼睛。
他的双瞳倏然一亮,金光闪闪,竟然暴射出两道明亮笔直的巨型光柱。
它们如探照灯光似的,照彻周遭方圆百里的昏暗空间。
下一刻,金灯道人灵体霍然昂头向天,环视漆黑天幕。
两道金色光柱也直冲霄汉,在稠密的墨云中肆意“搅动”“挑逗”。
受到引诱,黑色云层中藏匿着的细小电龙,纷纷探出脑袋,向着金色光柱投来贪婪艳羡的目光。
它们沿云层缝隙急速游走,逐渐向两道光柱靠拢逼近。直至距离光柱前不盈一尺,齐齐定住身形,好奇审视。
起初,一条狡猾贪婪的电龙,迅捷地伸出极细的触角试探光柱,而且一触即退,好像害怕将它惊醒,遭到反噬。
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N条电龙,禁不住诱惑,纷纷效仿,仿佛无数老饕争食着世间罕有的珍馐美馔。
显而易见,这样的反复试探,不足以让虎视眈眈的一众细小电龙得到满足。
某一刻,一条电龙身先士卒,将身体充分浸染、沐浴在于金色光柱中,如同长年卧床的病人,回归久违温暖阳光的怀抱似的,惬意满足。
俄而,接二连三的电龙,像玩西班牙“叠人塔”游戏,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两道金色光柱里,相互攀附堆叠。
但是,不少细小电龙仍不餍足,竟然开始尝试向光柱源头挺进。
它们相互交汇融合,形成一条粗壮绵长的巨型电龙,然后,沿光柱向下游走。
金灯道人灵体见状,心下窃喜,脸上流露出得意微笑,旋即缓缓闭合双目。
层层叠叠的墨云下,巨型电龙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顺着光柱向下攀爬、出溜。
然而,行到中途,两道金色光柱蓦然消失,巨龙瞬间失去了目标,仿佛口中食物被夺。
这种得而复失的愤怒,登时充斥着巨型电龙的胸膛。
它瞬间暴走,在贪婪和狂怒地唆使下,一路张牙舞爪地猛扑向光柱尽头——傲然立于孤峰顶端的金灯道人灵体。
后者瞅准时机,口念咒语,左手印诀变幻如飞,右手拂尘分别朝四面八方轻轻一扬。
霎时间,便在其头顶上百米虚空,结成一张方圆千米的九宫八卦阵图。
这大阵,按照九宫八卦方位和五行生克原理布成。
其中,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依次对应西北、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
金灯道人灵体屈膝一弹,瞬间飙升至这阵图中心。
而他刚才落脚的孤峰轰然炸裂,崩蹋形成无数大小各异的碎石块,大者丈许,小者盈寸。
这些碎石如同得令士兵似的,一齐飞升到以金灯道人灵体为中心的八卦方位射线上。
碎石头由近及远,从小到大依次排列,长达千米。
事实上,这貌似平平无奇、静止不动的石头大阵,无时无刻不变化万端。
人如果置身其中,则会发现里边风雨如晦,鬼哭狼嚎,步步惊心,杀机四伏。
一不留神则小命休矣。
但巨型电龙对此则直接无视,如激光制导导弹一般,高速撞向阵图中心的金灯道人,意图将其砸个稀烂,攫取光源。
金灯道人灵体稳坐如老狗,只是右手拂尘朝着坎、坤、离、乾四个方位一指,口中念念有词,最后高喊一声“起!”。
旋即,四个方位的碎石立刻犹如生了灵智一般,以金灯道人为轴,同时斜向上抬起,齐刷刷地矗立于天地间,组成一个顶点朝下的“锥体”。
“开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