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查人（四）
眼见自家师父在气头上根本拦不住，暮云朝眼珠子转了转，也不劝了，反附和道：“说的也对，杀了就杀了，皇舅舅那么多儿子呢，谁说一定要宫阙来力挽狂澜，就是他这一死，前世的轨迹就乱了……不过，也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
她这么一说，原本浑身杀意的秋意浓顿时冷静下来，但他的长眉仍旧蹙着。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眸朝暮云朝点头：“不错，你有进步，师父都难免冲动，你却能冷静下来分析最有利于你的局面。”
“我从来就不傻好吗。”
暮云朝笑着挑了挑眉头，她重生不阻拦宫阙争皇位，固然部分原因是因为前世她确实理亏和宫阙对大历来说确实算个明君，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所有事情能按前世发展，她便能未卜先知，做一个运筹帷幄的掌局人。
“你长大了。”看着暮云朝眼中的狡黠，秋意浓一时滋味莫名，不由抚了抚她的鬓发，“前世，师父不在的时候，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暮云朝本以为她的心已经足够坚强了，但对上自家师父的满眼怜爱，想到他今生还是会离自己而去，还是不由鼻头一酸，眼圈一红，哽咽道：“是啊，如果师父你能一直在就好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命所定，我总该是要走的。”轻轻拭着暮云朝泛红的眼尾，秋意浓安抚道，“别害怕，我相信你这辈子一定可以活的很好。”
“嗯。”暮云朝点点头，但一想到自家师父时日不多，便不由歪头靠在他肩上，抱着他的手臂，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温暖。
秋意浓这一回也没再拨开她，并且难得的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时间，师徒二人，温情脉脉。
只是暮云朝不知道，她心中如谪仙一般的师父，此时正微垂着澄蓝的眸子，眼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寒意。
等师徒二人说完话，已是一个时辰以后，暮云朝不想沉浸在伤感之中，便起身说：“师父，我去看看今天下午茶准备的什么，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嗯，你去吧。”秋意浓点点头，“我都可以，不用特意准备。”
“好。”暮云朝说完便抹了抹眼泪，赶紧跑了出去。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秋意浓抿了抿唇——她是他一手养大的，他知道她在逃避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陪她久一些……
收回目光，秋意浓神色转冷，自语道：“宫阙，想当皇帝是么？那便让你好好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罢……”
说完，秋意浓一挥袖，便消失在书房之中。
另一边，暮云朝从书房跑出来，正在躲在角落擦眼泪，便听见脆生生的一声“朝朝姐姐”。
不必说，来的肯定是小宫珏。
暮云朝赶紧擦干眼泪，回头笑着回应：“咦，小珏儿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跟着白鸢习武去了吗？”
“白鸢姐姐说我习武已经一个时辰了，让我休息一会儿，我想着朝朝姐姐在书房，就想来朝朝姐姐说说话。”仰着头，小宫珏五黑的大眼睛满是孺慕。
这段时日小宫珏已经长高不少，但还是不及暮云朝腰间，一来因为暮云朝身形修长，二来可能是他幼年过的艰苦，一时难长个子，和他相似年龄的十六十七皇子，都比他高大半个头。
“就一小会儿不见，你还要特意跑来找啊？”捏了捏小宫珏光滑的包子脸，暮云朝半蹲下身。
“朝朝姐姐，你眼睛怎么了？”小宫珏眼尖，眼见暮云朝眼圈泛红，小脸满是心疼，“不会是秋师祖骂你了吧？”
“哦，刚风迷了眼睛而已。”暮云朝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小脑袋想什么呢，师父怎么可能会骂我。”
“哦哦，那就好。”小宫珏点点头，随后戳着手指不好意思道，“朝朝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师祖有些时候有点凶，所以……我才以为是他骂你了。”
这话……暮云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不由暗道自家师父和小宫珏是八字不合么，怎么好像谁也看不惯谁？
“怎么说呢，师父其实一点也不凶，”暮云朝不希望小宫珏对自家师父有成见和嫌隙，耐心解释道，“他只是不喜欢和人交往，显得生人勿近些，你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他其实是特别好的一个人。”
“是这样吗？”小宫珏垂下眸子，“可我总觉得师祖好像不喜欢我。”
暮云朝：……
原来不是好像，是宫珏确实不喜欢自家师父，就像自家师父不喜欢他一样。
宫珏这会虽然年纪小，但暮云朝知道，他这个年纪已经八百个心眼了，他说这话绝对不是普通孩子的委屈，而是有意挑拨——他想挑拨自己和师父的关系。
皱起眉头，暮云朝觉得有必要纠正他这样的行为，于是正起脸色看着他说：“小珏儿，说真的，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说话方式。”
小宫珏一愣，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受伤，咬着嘴唇问：“朝朝姐姐我错了，我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眼看他马上要哭出来了，暮云朝马上心软，抱着他哄道：“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我又不是责备你，我只是说……”
但她越说怀里的小宫珏哭的越凶，最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疼的暮云朝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哄了好半天，他才止住哭，但仍趴在暮云朝怀里抽噎。
他这个样子，暮云朝原本想教导他的话也只好噎在肚子里，只能在心里叫苦这叫什么事，哄完老的又要来哄小的，偏这二人都是她最在意的，两边她都得哄着来……
暮云朝想的出神，自然没注意怀中仍在抽噎的小宫珏神色幽暗，稚嫩的小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扭曲。
但很快他收起神色，蹭了蹭暮云朝的颈窝，瓮声瓮气说：“朝朝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师祖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