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闻言默然,半响之后他才叹道:“是呀,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是对是错还是让后世史官来评说吧!”
天津卫,南军大营。
“刘将军,你还好吧?”莫娜皱着眉头问道。
“还好,就是昨天晚上乘船巡逻的时候不小心落水了,感染了点风寒!”两腮绯红的刘沿水局促不安地发抖,全身紧紧裹在厚重的毛皮斗篷里,仿佛即将进入冬眠的熊。他捂住嘴,将一阵剧烈的咳嗽堵在喉咙里:“我这些年都在南边,想不到北边这么冷!”
“要是不冷怎么是北边呢?”莫娜笑了笑:“外头的弄点热葡萄酒来,里面放点柠檬!”
门口的亲兵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一个铁皮壶回来了,给帐篷里每个人面前的杯子倒满。除了吴伯仁以外,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大口啜饮。由于海上淡水很容易变臭,所以通常会在饮水里注入一点酒,有甘蔗烧酒也有葡萄酒来压制水中的异味。帐篷里这些军官们除了吴伯仁都经常在海上漂泊,早已习惯了这种饮料,唯有吴伯仁皱着眉头喝了口,便吐了出来。
“瞧我这人,忘记了吴相公喝不惯这玩意!”莫娜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笑道:“怪我,怪我,快给吴相公换茶水来!”
“不必了!我不渴!”吴伯仁摆了摆手,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莫娜说话的口气,这个女人虽然刚到时表示自己只管战事,大局还是由自己掌控。但随着战事的展开,很快她就把一切都抓在手中,最要紧的是她还有不少事情瞒着自己,比如镰成公子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出现了,这可是比什么都要紧的事情。可惜大都督不在这里,没有人能够降的住她,希望京城那边李真一切顺利,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见分晓了。
吴伯仁正想着自己的心事,莫娜喝了口葡萄酒,笑道:“味道还成,这让我想起了过去在海上的事情。九指,舰队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好,夫人!”九指放下杯子:“两天前‘暴君’号、‘鳟鱼’号,还有另外三条双桅纵帆船摧毁了最近的那处港口,击沉了六条船,俘获的有两倍,把港口的仓库放火烧毁,至少在明年夏天前,那港口对我们没有威胁了!”
“很好!毛和那边有没有消息?”
“有,他说礼成港那边封冻了,他已经组织人凿冰了,但这需要时间,雇佣的援兵至少要三周后才能到!”
“发信鸽给他,让他日夜加紧,我最多再给他十天时间!”莫娜的语气愈发强硬:“我这里正在打仗!”
“是!”
莫娜叫着每一个军官的名字,言辞剪短而又有力,就好像她那头短发。坐在一旁的吴伯仁只觉得越发乏味,这个女人已经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了,从会议一开始她询问自己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喝酒还是喝茶。难道自己不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吗?
“大人,京城有紧急消息!”
吴伯仁抬起头,看到传令官急匆匆的走进帐篷,双手呈上一封书信,吴伯仁下意识的伸出右手,却发现那封信已经被送到了莫娜的手中,他窘迫的收回手,装出从未伸出去过的样子,帐篷里的其他人都偏过头去,装出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吴相公!这封信是给你的!”
“啊?”吴伯仁抬起头,看到莫娜含笑将信递了过来:“您看,这信封写的很清楚,是给你的!”
“哦哦!”吴伯仁有些窘迫的接过信,拆开信封,李真熟悉的字迹出现在自己眼前。吴伯仁刚看了两行,就几乎要跳起来,他用最强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将整封信看完了。
“吴相公,京城有什么消息吗?”
听到莫娜的问题,吴伯仁竭力让自己笑的轻松些,将信递了过去:“夫人不必让毛和他们凿冰了,大局已定!”
“喔?”莫娜浓密的眉头挑起,露出了疑惑之色,不过她没有发问,而是将信看了一遍。看着剧烈颤抖的信纸,吴伯仁的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李春芳和黄锦都死了?”
“嗯,黄锦被石头压死,李春芳是服牵机毒酒而死的!”吴伯仁笑道:“京城和伪帝都已经在张端手中,诏书也已经发出,徐阶伏诛也就是旦夕之事了。”
“哦?吴相公倒是乐观的很呀!”莫娜笑了起来:“徐阶身处十万大军之中,你觉得他会老老实实的束手待毙吗?”
“呵呵呵!”吴伯仁笑的十分得意:“夫人多虑了,说到底徐阶不过是一个书生,没有朝廷的诏命,他根本无法控制十万大军,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还能作什么?一杯毒酒,三尺白绫总比乱刀分尸的好吧?”
“吴相公倒是看不太起书生呀!”莫娜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一头畜生被逼到了死路也会掉头拼死一搏,何况徐阶?他好歹也是大明的首辅大臣,可千万不能小看了?”
“那夫人觉得应该怎么办?”
“下令三军戒备,同时让毛和加紧凿冰,把募集的骑兵运来!有强兵在手,自然什么都不怕了!”
就算吴伯仁是个傻子,此时也明白莫娜的意图了。张端杀死黄锦和李春芳,控制中枢之后,北方政权在政治上已经死亡了,就算徐阶能够带着十万大军杀回北京,也不可能恢复政治上的合法性,失去了原本的政治基础,又失去了通州粮仓的经济基础,就算徐阶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可能继续坚持下去。实际上对于南方来说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蹲在现有的坚固阵地里坐观成败,让时间来达到目的。但这样一来就等于所有的功劳都将归于吴伯仁、李真等人,而莫娜此番领军北上等于寸功未立,无疑这是她无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