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党项牙帐内。
等少年可汗掀开门帘,再进帐,就是来抱元无忧离开。
毫不意外的,她已经把衣襟和甲胄都穿好了,一副没有他,照样能自理的样子。
看到万郁无虞径直走来,伸双臂来勾她的腿,元无忧开始还想阻拦:
“我能走!我又不是伤腿了……”
少年却固执道,“你伤了腹部,我怕你伤口裂开。而且这是敌营,总要让所有人看看你是我的……座上宾,不敢为难你才行。”
听罢解释,元无忧不再挣扎,等他过来抱自己时,又将他拽进自己怀里。
瞧见少年狼狈地趴在自己身上,又紧张她的伤口迅速撤离时,元无忧抬头笑看着他。
“不怕被人误会了吗?”
“我背了那么多年骂名,也不差再添个艳名。更何况……你华胥国主的名声,拿不出手吗?”
“……”元无忧愈发不理解他了。
万郁无虞这个人很矛盾,口口声声强调不喜欢她,恨她,却还不拒绝她的亲吻、骚扰,只是不让她越界。
明明对她冷言冷语,人前也不畏惧流言。明明他没有亲人,直说她是唯二的亲人,也不肯对她偏爱,不肯把心托付给她。
元无忧有种拖不到良家下水的无力感。
思及至此,她推开再次要抱自己离开的犀甲少年,冷漠道,“不必了,我自己走出去。”
万郁无虞深蓝的凤眸微眯,“闹脾气?不愿意和我抱着,还是怪我只和你抱着?”
她抬眼看向他,目光阴鸷。
“你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愿意跟你抱着啊?”
他知道她在说气话,便无奈道:
“还记得我说,怎样驯服狼吗?”
“你想驯服我?”
“宇文家没能驯服我,我也没想驯服你。即便我知道你的武力巅峰在哪里,可我也知道你吃软不吃硬。”
说这话时,万郁无虞凤眸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小姑娘,眼里有种胜券在握、笃定的底气。
俩人没有师徒的虚名,却有师徒的实行。
他敢说,她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只不过他不是以师长的位置,光明正大看她;而是在狭隘阴暗的角落,冷眼旁观一个人的成长。
小姑娘自幼傲气,有种天底下唯我独尊的底气,但她在人前总是装老成,不摆架子。
罕有此时这样,满眼桀骜地睥睨着他。
“话别说太满了,三年不见,你怎知我如今的武力是何水平呢?”
万郁无虞听罢,仍凤眸凝重,语气沉冷。
“我不想自相残杀,你该把体力用在敌人身上。”
“谁是你眼中的敌人?”
“美人计是温柔刀,少主,你何时能从敌人的陷阱里醒来呢。”
“……”听他又提“少主”,元无忧沉默了。
她坐在床榻上,身穿犀皮甲胄的少年可汗就静静的看着她叹气,不催促,也不挽留。
元无忧忽然想起这些天他的种种。
“有人分析你是故意引我注意的。在周国受辱,长街受刑,都是你刻意自残给我看。”
万郁无虞闻言,斜她一眼,
“然后呢?你这样以为,从此便对我的苦难视而不见?”
她啧声一笑,“我手贱,还是会阻止,只不过就会是阻止你自残了。”
站在她床头,居高临下的万郁无虞,那双深蓝凤眸满含凄切,又凝重。
“别阻止,那是我唯一能感受到自己活着的方式,越痛苦,越会想起你的好。这三年来,我就是这样坚持下来的。”
坐在床沿的元无忧无语了。
“自残很有快感吗?我还活着,你要是喜欢我,就可以来找我。”
“可我找不到你。我找了你三年……不知道那个该死的白毛老道,和妖女把你弄到哪去了,我只能醉生梦死的幻想你活着。”
“现在我回来了,你能不能像个人?”
“不,你没有。”
与她对面而坐的少年可汗,此刻凤眸阴鸷狠戾,刚才还平静的语气,愈发话锋凌厉。
“你耽于男色,弃江山皇权不顾,低伏做小,我看见你…就想杀了你!”
元无忧听得暗自心惊,脸上仍端着不为所动,“你刚才不是还说…想我吗?即便因爱生恨,也没必要对我喊打喊杀啊。”
“我不爱你。我只是……太孤独了。”
说这话时,万郁无虞长睫黯然微垂,复又睁开,亮出一双凄寒深邃的凤眸来。
“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没有企图,还希望你过得好,求你……别再堕落了,救你自己,也是救我。”
望着眼前这双眼睛,他有这那么漂亮的深蓝凤眸,凝重的眼神里却只有她,专注地、直勾勾的看着她……换做是谁,都无法抗拒他。
元无忧喉咙一鲠,心疼道,
“虞美人……”
“我不美了,叫我的名字吧。”
“无虞太生疏……我还能叫你那古勒吗?”
“你若爱惜自己,让我瞧着为你骄傲,我便是你的那古勒,虞美人。你若自甘堕落,不思进取,你就会看到拓跋宁从的狼子野心,党项铁骑踏平长安。”
“太狂了吧?”
少年唇角微勾,像在笑,那对眸光专注的凤眼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你的武艺是我教的。你本应该叫我一声师父。”
元无忧:“……算你狠。”
“不过我不需要你这个徒弟,一想到你名义上的师父是那个白毛老道,我就反胃,真想一刀攮死他。”
一听这话,元无忧不动声色地抬手擦去额头的冷汗,讪笑着,
“那古勒,别这样凶啊,你吓到我了。”
万郁无虞垂眼看着她,“怪不得你喜欢这样,我现在也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你想到哪去了?”
“锄强扶弱,你以为呢?”
元无忧暗自腹诽,你小子分明是喜欢恃强凌弱,看人家服软示弱!
但她没敢捅破,只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来,
“对了,我部下那匹獒犬在哪呢?你不是说等下次我来,就能接走吗?”
少年可汗闻言,阴鸷的凤眼一抬,
“你为何这么关心一条狗?比对…人还上心。”
“那是我部下的爱犬啊,你不会把它怎么样了吧?”
“放心,那匹獒犬活着,只是性子烈带不出来,我把它留在新都牧场,看守羊圈了。”
元无忧这才松了口气,“那可说好,有机会得让我把它领回去。”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