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过后,昭明帝前往永福宫向太后问安,太后见昭明帝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难免不快,脸上的笑容也浅淡了不少。若非要议大公主的亲事,太后真不想多瞧这个有了美色便忘记娘亲的糊涂儿子。
“皇帝,今日可有要紧政务急待处置?”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昭明帝,用淡淡的语气问道。
昭明帝赶紧陪笑说道:“回母后,凭什么要紧政务也没有您的事情要紧,请母后尽管吩咐。”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缓声问道:“皇帝,芸丫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昭明帝被问的一愣,不加思索的反问道:“她有什么事?”
太后一听昭明帝的话立刻沉了脸,冷声怒问道:“女大当嫁,你说芸丫头有什么事!”
昭明帝这才明白过来,不免皱眉说道:“母后,魏国公世子下世还……啊呀……”
昭明帝的话还没说完,太后便怒不可遏的将手中的半盏残茶狠狠砸向昭明帝,口中犹自怒骂道:“混帐糊涂东西!”
昭明帝被惊的大叫一声跳将起来,堪堪避过茶盏,却还是被溅出的热茶烫了手背。
“母后……”昭明帝羞恼交加的叫了一声。
太后见儿子烫了手,自是有些心疼的,不由放缓了语气问道:“烫着了,可烫的厉害?”
能入口的茶水自然不会特别烫,昭明帝擦了擦手背上的水迹摇头道:“不打紧,母后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啊!”
太后想起儿子刚才的糊涂话,气的重重哼了一声,责问道:“哀家问你,魏国公世子是什么人?芸儿又是你什么人?谁才是你的亲生骨肉?”
昭明帝张口欲辩,不想太后根本不容他开口,继续愤愤的往下说。“哀家知道皇后不得你的心意,可芸儿和煜儿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且莫说他们都是嫡出,那怕就是庶出的孩子,也是尊贵无匹的皇家骨血,只有臣下为君上尽忠守节的,哪有委屈皇家血脉的道理!儿啊,当初你为芸儿选魏国公世子为婿,哀家本就不同意,却因为你先颁了旨意,哀家为了维护你的颜面,才压着皇后,让芸儿受了委屈。这里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你拍着心窝子与哀家说说,那魏国公世子到底配不配做驸马?”
昭明帝被太后指责的满面涨红抬不起头来,若是从前他还能硬说上一句魏国公世子是个好的,可是现在他却没脸当面说谎,那魏国公世子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下流胚子。别说是做驸马,就连做普通人家的姑爷也是没人敢将女儿嫁给他的。
“母后,儿皇知错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您就别……”昭明帝低头讨饶。
太后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想让哀家不追究此事却也不难,你须得依哀家一事。”
昭明帝莫约也猜到太后想亲自为大女儿安排婚事,便应声道:“母后请说,儿皇全依您就是了。”
太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好,哀家要你答应,从今往后,所有皇子公主的亲事没有哀家的同意,你便不得下旨赐婚。”
昭明帝没有想太后要管所有皇子公主的婚事,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面上现出一抹踌躇之色。皇子公主的婚事从来都和朝政紧密联系的,若是让太后彻底掌握这个权力,岂不是……
太后见儿子犹豫了,立刻猜到了儿子的心思,她沉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世平,哀家绝无干政之意,只是怕芸丫头的遭遇在其他皇子公主身上重演,他们都是哀家的心肝宝贝,哀家舍不得啊,这个关,哀家必须得把牢了,否则百年之后哀家再无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昭明帝脸上一阵发烫,低头沉默许久之后方才开口涩声说道:“就依母后便是。”
太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抬手轻抚昭明帝的鬓角,低叹道:“我儿都有白发了,岁月不饶人啊!世平,你弟弟没了,母后只有你了,你可得好生保重身体啊!”
昭明帝一阵心酸,抬头看向太后,眼圈儿微微泛红,涩声道:“母后,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太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每个儿女都是做娘的心尖子眼珠子,世平啊,你也是望五之人,可得多多养生惜福才是。母后不是要管着你,只盼你心里有数,别糟蹋自个儿的身子。岭南贡上的圣寿节礼是一对千年玉芝,回头你带上,让高三保收好了,每天切一片煎茶,给你好好补养身子。”
昭明帝心里清楚太后在说什么,不免老脸涨红,讷讷道:“母后放心吧,儿皇有分寸的。母后有了春秋,那千年玉芝还是留着给您补养身体吧。”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道:“给你你便拿着,就算你富有四海那也是你的,这是母后的心意,不许推辞。”
昭明帝见推辞不过才应了下来,他想着母后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心情不觉便好了许多。他们母子两人也好久没有聊天了,昭明帝便放弃了赶去凝翠宫的心思,笑着对太后说道:“母后,你若不嫌弃儿子,就让儿子陪您用午膳可好?”
太后自然是乐意之至,一叠声的叫人进来,命他们去御膳房传膳,将皇帝的午膳送到永福宫。
昭明帝在永福宫陪了太后整整一个上午,用过午膳才告退离开,他没有立刻去凝翠宫,而是去了鲜少踏足的坤宜宫。
正准备小憩的皇后听说皇帝来了,不免大吃一惊,赶紧重新梳妆更衣,匆匆迎到正殿之外。“妾身参见皇上。”皇后压下心中的疑惑,向昭明帝行大礼参拜。
昭明帝倒没象从前那般疾言厉色,只淡淡说道:“免礼。”便迈步往正殿走去。皇后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方才太后与朕提起芸儿的婚事,有意选公孙卿家的长子公孙元青为驸马,公孙元青品貌才学都是一时之选,足以匹配芸儿。”昭明帝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通知皇后。
皇后闻听此言心中暗喜,可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甚至还不无担忧的说道:“妾身也见过那公孙元青,的确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芸儿虽然是公主,却……只怕公孙将军府上会……”
昭明帝当然知道皇后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他与太后聊了半日,对于当初赐婚之事心里也是有些后悔的,因此便没有计较皇后的话,只沉声说道:“芸儿是朕的长女,大陈尊贵的公主,只有她挑人没有人挑她的,就这么定了,朕立刻拟旨赐婚,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皇后心中大喜过望,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整理衣裳跪下替女儿谢恩。昭明帝来坤宜宫也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如今事情已经说完了,昭明帝一刻都不愿多做停留,立刻转身离开了坤宜宫。
皇后送走昭明帝,立刻去了女儿的毓秀宫,与她一起等待昭明帝的旨意。
赐婚旨意一式三份,一份入库记档,另外两份由司礼监颁旨太监去公孙府和毓秀宫宣旨。毓秀宫中,大公主齐静芸压下心中羞喜接了旨意,满心期盼着钦天监择定吉日,她就能嫁出宫过自由的日子。
宫外的公孙将军府中,公孙元青却没有与大公主一样的欢喜,他完全被这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惊呆了,木呆呆的跪在地上,连抬头接旨都忘记了。公孙夫人见了心中急的不行,忙笑着掩饰道:“元青,怎么欢喜的傻了,快接旨谢恩啊!”
公孙元青猛的抬头看向他的娘亲,看到他娘亲眼中的焦急,他暗叹一回,抬起头硬是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双手高举过头,应声道:“臣公孙元青领旨谢恩。”
那颁旨太监乐呵呵的将圣旨放到公孙元青的手中,笑着说道:“咱家给公孙驸马道喜,给老夫人道喜,给公孙将军公孙夫人道喜。”
公孙胜立刻笑着应道:“多谢公公,有劳公公了。”说罢他抬手示意,旁边捧着托盘的丫鬟立刻快步上前,公孙胜对颁旨太监笑道:“公公辛苦了,些许心意请公公笑纳。”
那颁旨太监见托盘上摆着十二只金灿灿的马蹄金,脸上的笑容又夸张了几分,他躬身道了谢,将十二只马蹄金装入袖中,心中乐的不行。再次道喜之后便匆匆回宫复旨了。
颁旨太监走后,公孙将军府上可是炸了锅。公孙元青捧着那道赐婚圣旨,就象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他将圣旨往他爹的手里一塞,急急叫道:“爹,我不当驸马。”
公孙胜还没有说话,公孙夫人便先叫了起来,“说什么胡话,这么好的亲事求都求不来,你还敢往外推,元青,你千万不能犯糊涂!大公主娘见过的,是顶顶温柔贤慧漂亮的好姑娘。”
公孙元青一听这话急了,立刻直着脖子叫道:“娘,凭她是天仙我也不娶!”
“放肆!”公孙胜听着儿子越说越不象话,立刻大喝一声喝止了儿子。公孙元青被父亲一喝,倒是闭上嘴不再喊叫了,只是双唇紧闭脸色铁青,气恼的梗着脖子,大有誓死抗争的意思。
“元紫,和你妹妹先回去,元青,你去书房等为父。”公孙胜先打发了三个孩子,然后才看向妻子母亲,沉沉说道:“娘,夫人,我们进去商议。”
众人移步内堂,公孙夫人抢着说道:“娘,老爷,皇上已经颁布圣旨,这事还有什么可议的,咱们接了圣旨赶紧准备起来才是正经。”
公孙老夫人却是皱眉说道:“胜儿,皇上突然在此时赐婚,到底是何用意?”历经世事的公孙老夫人比谁都清楚,婚姻之事绝不是两个小儿女之间的私事,而是两个族甚至是两股势力之间的大事。在立太子的关键时刻,昭明帝选公孙元青为大驸马,便是将公孙一族与后族绑在一处,这到底是给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加份量呢还是皇帝厌弃了公孙一族,想借机发落呢?
公孙胜想的与他娘亲差不多,他也摸不透昭明帝的心思,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到底意味着什么。“娘,儿子也说不准。只是圣旨已下,元青只能……可惜了元青的一身本事!”公孙胜连连摇头叹息,真心为儿子不值。
公孙夫人脸色一变,她此时才想起来大陈的驸马只任虚职没有实权,公孙元青一旦成为大驸马,他就再没有前程可言了。
“这……老夫人,老爷,元青当了驸马就再没前程了?这可怎么办?元青从小苦练,他还一心盼着……呜呜……”公孙夫人越说心里越难过,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公孙胜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让公孙夫人心中更加难过,哭的声音也越发大了。
公孙老夫人寿眉紧皱,却不得不压着性子缓声说道:“好了,别哭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议正事要紧。”
老夫人发了话,公孙夫人果然不再哭泣,擦干脸上的泪水看向婆婆,等着她的吩咐。
“胜儿,你立刻去敬德府上,看他那里有什么消息。若是他也不明所以,就让他想法儿问问乐亲王,相信乐亲王那里一定有消息的。”公孙老夫人沉稳的交待。
公孙胜有些犹豫的说道:“娘,皇甫兄一向不理会这些事的,他怕是……”
“他不理会,可还有个最受皇上宠爱的好女婿,打听些须消息还能算多大的事儿。”公孙夫人用半是气恼半是酸妒的语气说道。
“说甚混话!”公孙老夫人是将皇甫敬德当亲儿子一般看待的,一听儿媳妇说话不中听,便不高兴的斥责于她,公孙夫人心中不快却不敢回嘴,只能低头闷声称是,不敢再开口说话。
“胜儿,敬德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最明白,只管去问,赶紧去吧!”公孙老夫人对儿子挥挥手,公孙胜应声称是,匆匆去了定北侯府。
“母亲,元青的命好苦啊,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不如……”在公孙夫人心中,到底是儿子的前程更重要,她不由懊悔的说了起来。
公孙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当初若不是你以死相逼不许元青娶永宁,元青的亲事早就定下了,如何还会有今日!”
公孙夫人被婆婆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默默流眼泪了。
公孙胜匆匆去了定北侯府,却忘记了他的长子还在书房里等着。公孙元青在书房中等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他爹过来,心烦气躁的公孙元青坐不住了,走出书房一问才知道他爹出府了,公孙元青心中烦闷,索性去演武场去发泄心中的烦闷。
“大哥?你怎么来了?爹呢?”公孙元青刚走进演武场,他的一双弟妹便飞快跑了过来,原来刚才元紫和元娘并没有回房,而是去了演武场。
“爹出去了,我心里闷的很,过来透透气。”公孙元青闷闷的说了一句,走到兵器架前提起最重的一对亮银八棱锤,走进场内如疯魔一般的挥舞起来。
“大哥……”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都担忧的叫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公孙元青并不以力气见长,那对亮银八棱锤足有八十八斤,这份量可是不轻,公孙元青拿起来倒不困难,可是要练上一趟锤法,他却是有些支撑不住的。
公孙元青似是没有听到弟妹的喊叫一般,不要命似的拼命练锤,不过十几招过后他便脚步虚浮支撑不住了。
公孙元紫着实看不下去了,他一拍妹妹的肩头,急急说道:“元娘,我们上去把大哥手里的锤子抢下来。”
公孙元娘点头应是,与元紫一起冲到元青身边,飞快抢下元青手中的银锤,元青此时已然力竭,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汗水已然迷糊了他的双眼。
“大哥,你这是何苦!”元娘心疼的叫了一声,从袖中扯出帕子给哥哥擦汗,没擦几下帕子就被汗水浸透了。
“大哥,你是心里还惦着永宁姐姐么?”元娘不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去会不会刺激她大哥。
“我没有!”公孙元青突然跳起来大叫,吓了元紫元娘一大跳。
“大哥你慢些,刚刚才脱了力,回头再抻了筋!”公孙元紫一边抱怨着一边上前扶住他大哥,将他扶到场边坐下休息。
“二弟,妹妹,我真的不是因为永宁,我只是不想成亲。皇甫伯伯已然答应我了,过了年就让我去定北军。我想先建功立业再成家立室。”公孙元青看着弟弟妹妹,很认真的说道。
公孙元娘皱眉道:“大哥,不都说成家立业么,你怎么颠倒着来呢?”
公孙元紫却连连点头道:“大哥说的对,大丈夫功未成业未立何以为家!”
公孙元娘看着两个哥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也不知道两个哥哥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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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元宵节快乐!祝大家团圆美满,平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