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煦去给我找帮手了,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庞餮熊已经非我不吃,所以我不能松懈分毫,不然只能进熊肚子里。
我背后的三十多支箭对庞餮熊来说完全不起作用,箭头还没射到它肉里就折在了厚厚的皮毛上,最后两支,我选择攻击它那双骇人的红色的眼睛。
我双手拿着箭头靠近它,一不小心被它的熊掌压在地上狠狠摩擦,我忍着后背的疼痛双手举起箭头奋力向上戳它的眼睛,庞餮熊爪子一松,我从熊爪下滚到一边。
“刹樱!”我念了一遍佩剑的名字,刹樱从另一头熊的身体里飞出,回到我的身边。两头熊在发狂,我握住佩剑,却没注意到,刹樱浑身的月白色光辉在被我握在手里时被浸染成血色,那是我的杀念。
剑光冲天,每一剑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朗煦跑过来,看到我已经把两只熊杀得死透,正要冲过来抱住我时,幸好我的师父赶了过来,将朗煦一掌推开。
此刻的我激发出了九重血樱嗜血的一面,九重血樱和我的身份进行了对调,此刻的我是由它来控制。师父向我眉间点下戒欲灵轮,不断念清心咒。
最后,我慢慢瘫软下来,倒在朗煦的怀里。
师父费了很大力气,我才平静下来。
我醒过来时,是第二日,岁宁姐姐坐在我的床边,我观察到周围的环境才放下心来。因为经历了昨天那样的事情,我以为父王会把我送回宫里关起来,再也不会让我出宫,结果我还在帐篷里,我还可以在鹿鸣山好好玩几天。
我的耳朵突然被人揪起来,吓得我这颗心脏扑通扑通,师父恶狠狠的把我从床上像拎鸡崽子似的拎起来,“臭小子!醒了就给我坐起来!你说说你,三番五次的出事究竟是为什么?那饕餮熊多大?你多大?你心里没点数啊?!”
“师父师父师父,我错了错了……”父王看着我求饶的模样发笑,连母后都忍俊不禁。
“你昨天差点入了混沌,幸好你师兄在祭祀殿发现你的命星有异并及时告诉了我,不然你就要成那涂炭生灵的怪物!”
我心想:师兄平日里对我冷着脸,也不曾给我个好脸色看,这次得谢谢他。还有朗煦,我知道是他背着我回来的。
“师父,我知道你最好,你不会怪我的。可是那庞餮熊……”
我的话没得来及说完,山脚下的百姓们已经上山来。昨日大将军把庞餮熊的尸体带到山脚,让百姓们亲眼看到这个怪物被人打死了,人群看着死透的饕餮熊,爆发出欢呼。
所以今日他们是来感谢的。
父王走出去,让那些士兵不要拦着百姓们,他们冲进来,在我的营帐外磕头。
师父叹气,转头对我说,“凤华,你做了一件好事,只是太冒险了。”
在鹿鸣山玩了几天过后,我们就回宫了,可是师父明里暗里都不许我跟朗煦在一块儿。我不理解,师父却直说天机不可泄露,然后又重重叹气说造化弄人。
我知道,他是想说朗煦才是有囚凤命格的人。我早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打发侍卫离开,只是让师父放心,不要纠结这件事情,可还是被眼尖的师父发现了。
本以为这一出就要这么平静的过了,谁知回宫过后,我却突然倒床不起。
朗煦从那件事情后,我就让他到我的外殿伺候,父王也随了我的愿。
入夜,我稍微转醒,听见师父说,我的情况不见好转,是我的杀念惊动了九重血樱的凶神,所以需要一个侍灵人用自己的精元来帮我压制。
放眼毓瞾,无一人符合条件,师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通过仪式,让人强行成为侍灵人。
在毓瞾东边,有太胥山,山上有神观,观里供奉着毓瞾故去的一百多位王,香火旺盛。人们想求什么,就会爬上山,供奉香火,因为太灵验,所以去的人很多。
强行成为侍灵人,要经得起磨难,从山脚下算起,跪行上山,三步一叩头,还要求数到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刚好到神观前才做数。
我听了之后,虚弱的笑了笑。我能救整个毓瞾,整个毓瞾无人能够救我。罢了,事情是我自愿去做的,死了也无所谓。只是这个要求,太…太傻了。
因为,谁会去数神观的台阶?假如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愿意跪着行走、还三步一叩,可万一爬上去没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呢?万一刚好差一级怎么办?万一刚好多一级又怎么办?
我强装着很有精神的样子,掀开被子站起来,对他们笑着,“父王,我的灵轮完成得不错了,不信您问师父,明年的祭祀大典,一定可以完成!”
师父冲过来,把我压在床上坐好,鬓边两根龙须气得一翘一翘的,“臭小子,你的资历浅得很,就你那灵轮画的,真是没眼看!捉两只鸡来都比你画的好看!”
“师父,不至于这么……”
我好像真的没救了,总是想睡觉,唯一能够刺激我的就是那些血腥的画面,眼看我要陷入混沌越来越深,师父便时刻陪在我身边尽力压制,一方面等待转机,一方面……
假如我彻底陷入混沌,师父好及时了结了我,防止我被凶神控制,造成生灵涂炭,整个琉琅大陆就此覆灭的惨状。
此时的孤辰国王宫,宫女们在孤辰国王子的寝殿进进出出,孤辰国国主焦急万分,就在这几天,这位王子突然魔怔。他们派来使臣,要取我就在头顶的一缕胎发救人。
这时天空中,毫无预兆的,有一颗命星大放异彩。
这异彩,让我师父站在大殿外观望许久。与此同时,已经跪行神观台阶三遍的朗煦,终于在这一次,数到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且刚好在神观正门前。
那颗星星从天降下一道光柱垂直于神观里,朗煦爬着进去,跪在蒲团前,牌位中间飘出许许多多的光点,汇集到他的身上,然后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许多的像玻璃球般的东西,进入我的身体里。
而孤辰国的那位王子,也已经转醒。
我的梦境中,我孤身一人行走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一座山连着一座山,没有飞禽走兽,没有任何活物,没有方向,只有我,在艰难跋涉。
突然天空中有一道刺眼的光辉,世界突然有了颜色,朗煦从不远处牵着踏花过来,“凤华殿下!我成功了!”然后画面转换,眼前人已经不是朗煦了……
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好几天。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匆匆忙忙套上鞋子就走。我身上只穿了素白的浮银纱做的衣裳,我还未及弱冠,所以还梳着半束发,一半头发用玉簪子盘起来,一半的头发已经垂到腰间。
父王想拦住我,可是师父拦住了他,“国主,让他去吧,命数应是如此。”
我牵了踏花,一扬鞭子就去了神观山脚下。
下马后,我走上台阶,阳光暖融融的照在我的身上。这里的每一步台阶,蜿蜒如一条巨蛇向上,上面都有被太阳晒干过后的血迹,我沿着血迹往上爬,斓霞客的落花也越来越多,它们从空中打着旋儿落下,自由自在。
终于,我在半山腰能看见神观庄严的大门,不过太远了,神观的门小小的。再往上走一些,能看见台阶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我心中猛的惊动,我知道那个小小的人影是谁!
“阿朗!”这个时候,我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腿脚偏偏不听使唤,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爬不动了,我的心跳动得极快,忍不住大声的呼喊。
“凤华殿下!”朗煦的声音更大一些,像是拼尽了性命来喊我的名字。
“阿朗,你不要动!等我上来!”我说。
“凤华殿下,你慢点儿!我永远都会等你的!”朗煦说。
终于,我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们越来越近。
“朗煦。”我尽力温柔的叫他,我真的,已经忍住自己喉头的酸涩,但是我却没有眼泪。他不过是我遇见的万万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可是只有他为我做到如此。
“朗煦,为什么……”
“凤华殿下,守马奴是这个王宫里最卑贱的下人,我就像马棚里的污秽一样。没遇见您之前,我没有见过一个良善的人,尽管我什么都没做错,可我的尊严被所有人践踏,我被所有人侮辱。殿下,如今,我不想抗拒月光洒在我身上的机会了。”
朗煦单膝跪在我面前,风把我的头发衣袍吹得纷乱,他小心翼翼的拉住我的手,像怕弄脏了宝贝的穷人,“殿下,能成为您的侍灵人,荣幸之至。”
他把额头靠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一痕淡淡的血迹。
“阿朗,跟我回宫。”
这一刻,我彻底不相信什么囚凤的命格,若是他,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