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妃垂下眼帘,苦涩的饮了口茶。
景武帝这几年来偶会有梦魇,总在梦中呢喃些什么。
第二日醒来时他什么也不说,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盘着那菩提,活像丢了魂一样。
昨日辰王新婚夜,景武帝从辰王府回宫时有些微醺。
到了她的永安宫,又如往常一样坐在那里颇为失神的盘着手中的菩提。
那晚他又梦魇了。
这次王贵妃听清了他呢喃的什么。
她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她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说一个字,就是杀身之祸。
今日清晨景武帝醒的格外早,王贵妃则是彻夜未眠。
他说他想替父母让皇室新妇敬茶,带她一起。
后宫嫔妃们暗中跳脚,她又何不是一身冷汗?
她以为景武帝察觉到了什么,但对上帝王那颇为不耐烦的眼神,她瑟缩了一下,应了下来。
景武帝的确给了她无限恩宠,是六宫中的独一份。
比如景武帝从不留宿任何妃嫔,但他会去她的永安宫就寝。
再比如西凉后宫只她一个主位,其余的都是嫔位以下。
所以景武帝的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
她心惊胆战,许是有些过于僵硬,永宁有所察觉,轻问了一句:“娘娘气色好像不大好?”
她感觉到有一道带着试探怀疑的目光向自己看了过来,她小心抬眸,见那清冷帝王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带着几分玩味看着自己。
“不……许是最近身子不大利索,气色差罢了。”
“娘娘要保重身体。”
王贵妃轻轻点头,看向那清冷帝王。
景武帝勾唇笑了笑,那双眼中却尽是冷漠。
离开辰王府,景武帝竟令她与他坐一起。
“陛下,这于礼不合,臣妾的身份配不上您身旁的地方。”
景武帝收了笑容,丹凤眼染上寒意,“孤王说让你来坐。”
王贵妃瑟缩了一下,听出了景武帝话中的威胁,当着真么多宫女太监的面,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臣妾遵旨。”
王贵妃与他并排而坐,听到他轻声道:“坐孤王身边一辈子吧,孤王需要一位皇后。”
他话语中没有任何感情,王贵妃只听到了冰冷的命令。
“臣妾遵旨。”
景武帝握住了她交叠在腿上的手,感觉到了她微微颤抖。
只一瞬,他松开了。
“你好像很怕孤王。”
近在咫尺,那双丹凤眼中尽是试探怀疑。
“臣妾……”
“孤王昨夜又梦魇了吗?”
她听不出景武帝的语气好坏,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不必瞒着孤王,你以为孤王数年来为何会留宿永安宫?”
她点头。
景武帝谨慎多疑,怎么可能会任由她知道秘密。
第一次梦魇时李溸告诉了他,但李溸是奴才,不敢听太多,也离得远听不清。
后来景武帝就开始常去永安宫留宿,因为他知道王慈安与他一样谨慎,也知道王慈安心里有他。
王慈安绝对不会将他梦魇的事告诉任何人,他也能知道自己梦魇到底说了些什么。
“孤王梦魇都说了些什么?”
王贵妃有些犹豫,景武帝微皱眉头,手中菩提停下,“你应当知道的,孤王最痛恨别人骗我。”
“陛下梦中在问,问子卿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又问子卿为什么不愿意呆在陛下身边。”
景武帝继续盘着手中的菩提子,轻笑一声。
“你应当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孤王知道。”
“陛下……”
王贵妃哽咽,眼中染了些泪光。
“孤王将西凉皇后的位置给了你们王氏,这辈子你们王氏女子是西凉最尊贵的女人,孤王对得起母后。但是你不该奢求孤王对你有心,孤王不喜欢你这蹬鼻子上脸的模样。”
景武帝这是明目张胆的仗着王贵妃心里有自己,肆无忌惮的一次又次的伤害她。
字字诛心,如同一把把利刃划在心口,王贵妃低下了头。
“臣妾遵旨。”
她吸了口气,尝试将泪水憋回去。
景武帝却大手一捞,将她搂在怀中,让她埋在了自己怀里。
她被熟悉又陌生的龙涎香的气味包围,这怀抱是温热的,却也是冰冷的。
奴才们看不见王贵妃的脸,她在景武帝怀中小声啜泣。
“一国之母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弱点,这是孤王最后一次教你,也是最后一次纵着你。”他垂眸看着她颤抖的背。
低垂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感情,就连应当宠溺的话说出来也是生硬冰冷。
他感受到这话说完王贵妃抓着自己龙袍的手悄悄收紧。
她是想握紧什么呢?
是想握紧他此刻难得的拥抱,还是试图握住他的心?
可他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背,没有半分心软。
她不该的。
王氏之女因太后的缘故注定身份尊贵,就算不是王慈安,也会有王慈笙,有诸多的王氏族女。
只要是王氏之女,谁都可以成为皇后。
王慈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他有情。
“慈安。”
入宫数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叫贵妃,没有叫她王氏。
她梦中听了无数次的声音如今真真切切的在自己耳边轻唤自己的名字,她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这是她听的最近的一次,也是最远的一次。
陛下的心难道也是石头做的吗。
她不敢问,也不愿意问。
她心里知道答案。
景武帝心中只有天下百姓和王氏的荣耀,半分没有她。
她紧紧攥住他龙袍的一角,埋在他胸口,不肯撒开。
清醒,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到了永安宫门前,她仍不愿松手,景武帝将她抱起来,放到屋中。
等宫人们退下,他看见了她红肿的眼眶,伸手为她拨了拨粘在脸上的湿发。
“你比孤王强些,孤王至少在你难过时还能在你身边,可她不能,孤王只能自己强忍。”
王贵妃看着景武帝淡漠的丹凤眼,颤抖着问:“陛下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这是她第一次克服了自己的恐惧,颇为怨恨的问他。
景武帝明显也没料到,愣了一愣,从床上起来背过身去。
又是这高大又疏离的背影。
“孤王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只是你从未打动过孤王的心,孤王也未曾爱过你。”
“臣妾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