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想到梦中帝王,不由又想到在极暗之地看到自己身死后那个抱着自己墓碑的可怜少年。
如眼前君主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却也与贵妃有一两分相似。
可惜了,那个活泼跳脱的小太子现世不在,那个儒雅知礼的世子也再没机会出现在人世间了。
景武帝微皱眉头,抬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怎么又出神。”
“臣妾只是想到了一个梦……”
景武帝听到她说梦,想起昨晚她梦魇喊的话,轻揉了揉方才自己弹过的地方,有些愧疚,“梦中事物皆为虚无,还是看好当世才对。”
对啊,梦中虚无,当世才是最重要的……
景武帝看她颇为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轻轻对她道:“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对啊,都过去了。
他说的是她的梦魇,她说的是她与辰王的一世梦。
永宁放下筷子,“臣妾用好了。”
她想了想,今夜几次都见帝王克制的将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想来应当是在怕自己抵触他吧。
永宁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看帝王脸上笑容愈盛,也笑着道:“臣妾想去廊下乘凉。”
小太监进来在李溸耳边轻语,李溸听完后对着二人道:“陛下,娘娘,外边落雨了。”
永宁抬头,发现帝王一直在盯着自己,眼中点点柔情,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也在轻轻摩挲自己的手背。
“臣妾刚还在疑惑,明明入了秋,为何晚上还是如此闷热,原来是要下雨了。”
听得她说闷热,景武帝回头看着李溸道:“若关雎宫中的人说天热,让冰库的人拿些冰盆来。”
“陛下,秋日里也有冰盆吗?”
东离天冷,暮夏时就已经转凉,冰盆更是早早的就没了。
“西凉比东离天暖,初秋时也会有些闷热,冰库的冰块一直都有。只要你说,就一定会有。”
永宁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陛下如此纵着臣妾,也不怕宫中别的姐妹嫉妒。”
他向永宁靠近了几分,近的永宁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这恩宠是你独有的,她们嫉妒也无用。”
永宁抬头,帝王自始至终都是那深情的模样。
她轻轻拥住帝王的腰,与辰王的精壮不同,大约是不练武的原因,景武帝的腰比辰王的细。
她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胸口,听到了他如鼓的心跳。
宫女太监们都福身下去,景武帝突然被搂住,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想放在她肩膀上,却畏畏缩缩的不敢。
“陛下心跳很快。”
“嗯……”
只淡淡的一声,如此低沉。
永宁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近在耳边扑通扑通,跳的极快的声音。
景武帝脸色通红,犹豫许久,终有了勇气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见她不抵触,轻轻拥住她。
微微低头就能闻见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
怀中少女抱起来温温软软,他此刻理解到了他们所说的温香软玉在怀是何等感觉了。
就是有些纤瘦,腰太细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手和如鼓的心跳是骗不了人的,他真的心悦自己。
否则一个后宫佳丽万千的帝王,怎么可能只因一个拥抱就如此局促。
“待到东离兵权平定,臣妾会失宠吗?”
他眉眼带笑,轻轻拍着她的背,似是安抚,“不会,你永远不会失宠。”
“那……若是臣妾容颜老去的那一刻呢?”
景武帝的手顿住,只片刻,又笑着道:“自然也是不会。”
少女抬起头,眼神清澈似水,“当真吗?”
“我年长你七八岁,若是你容颜老去,那我不是更老了吗。”
永宁微微瘪嘴,有些撒娇的意味,“哎呀,不一样的嘛~”
景武帝看她不信,举起三根手指冲着天,“西凉皇族谢氏云星在此对神明起誓,若有朝一日永宁失宠,便叫我西凉江山飘摇动荡,再不复强国,叫我再得不到永宁真心。只要有我在,永宁永不失宠。”
江山飘摇动荡,再不复强国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最可怕的事。
永不得妻子欢心,是对一个夫君来说最可怕的事。
不过除了这两句誓言,永宁还注意到了景武帝起誓的自称。
西凉皇族谢氏云星。
他叫谢云星。
永宁抬手想将他发誓的手指按下来,却怎么也够不到,景武帝看她艰难,将自己的手放下。
“我叫谢云星,只我们二人时,你可以唤我云郎,亦或是……忌安。”
谢云星,字忌安。
谢辰星,字怀远。
高高在上的帝王如天上的云,可望而不可及。最忌讳的便是只知贪图享乐,享一时之安。
百战百胜的战神将军如同暗夜中的那颗最亮的星,受百姓瞻仰,受子民爱戴。而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心怀天下,心怀远地之边疆。
永宁总觉得这兄弟二人真的过于相似,就连这句话,曾在东离离都时,辰王也对她说过差不多的。
“陛下家中字辈是如何定的?”
梦中她并不知谢家字辈,只知下一辈是延字辈,下下一辈是槿字辈。
可怎么这兄弟二人一个叫谢云星,一个叫谢辰星。
景武帝的手轻拍她的肩膀,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嗯……我与阿辰并非一母所生,父皇在世时本不喜欢我,甚至不想让我从辰字辈,母后觉得无论如何我也是谢家后人,就让我叫谢云星了。”
“可是……为什么?”
她依稀记得在东离时谢淑妃与她说景武帝的母妃极为得宠,为何会不喜欢宠妃所出的孩子呢?
“谢家皇族看重血脉二字,将嫡系所出视为尊贵祥瑞之兆,庶出则会带来灾厄。”他声音低沉,以最平静的语气讲述自己不受父亲待见的事实。
“若非母后极力相劝,我兴许活不下来。”
永宁抬头盯着少年精致的侧颜,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
他略一低头,看见了永宁悲悯的目光。
“觉得我可怜?”他挑眉,一脸骄傲,“我才不可怜呢,我有这世上最好的嫡母,她抚养我长大,教我习文,教我人间情义,教我帝王之术,她待我很好。”
可惜这一切,都是他生母以命相护才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