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呀,芃芃长得漂亮,脾气又好,做事又是一把手,娘可喜欢了。”
“星儿呀,以后娶芃芃怎么样?”
再后来,他娘说:“星儿呀,咱们去洛家村走亲戚去。”
刘晨星问:“娘,你不是说洛家村离我们这里远吗?我们现在去,晚上可回不来。”
他娘说:“我们今晚住在你大姑家,明早就去。”
刘晨星起始以为只是去走亲戚,离开洛家村时才明白,他娘是带他去相看姑娘去了。
这样去了几次,他娘对他说:“星儿呀,你喜欢哪家的姑娘,娘差媒婆去提亲。”
刘晨星摇了摇头笑道:“娘,我还要考功名呢,若是考了功名,给你娶个官家小姐做儿媳,你说那样是不是更好。”
刘晨星他娘点了点他额头,笑道:“行啊,我等着。”说完收拾好手里的豆子,转身进了屋里。
刘晨星看着他娘的背影,心底有句话一直没问出口。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爹和芃芃的阿爹明明还是好友,她娘和芃芃的阿娘依旧互帮互助和话家常,可他和她却生死狙击。
刘晨星回过神,在这短暂的一个会,刘晨星脑海中实在转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比如先前芃芃提到过的“历过生死”。
他们二人之间,可不算是历过生死?
只不过旁人是携手,他们是你死我活。
第一次是在西月王朝,两人拼了个两败俱伤;第二次是在雪域之海,好处没捞着,还双双被困入须弥芥子中,不得不合作脱出。
就这两次,她的进境已让他望尘莫及。
如今,是第三次吗?
自打上次坐在云海上相谈过,芃芃那一句“杀死你的并不是我”,便总时不时在他耳旁回荡。
之后他也犹豫了很久,是否要看那八极图。
但最终还是打开了。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刘晨星想,这八极图之上该有许多秘密,也许便藏着芃芃下那般断言的原因。
可他没有找到。
四十四年参悟,修得一身本领与天齐,竟未从这八极图之上发现半分与此有关的字句,更不曾拼凑出这八极图又被任何人修改抹去的痕迹,从头到尾,内容都是完整的。
刘晨星凝视着她,想要从她的面上找出几分破绽来,可这一刻,他所能强烈感觉到的,是几缕藏在她袖中的香息。
那是他曾感觉到的某种香息。
鬼域枉死城旧宅,必定已经有人在他之前去过了,而他猜,这个人正是芃芃。
她身上有他一定要拿回来的东西。
而他此刻完全无法判断芃芃此举的用意:到底是想要他答应,还是想要他拒绝?
在这种情况下,多想无用。
刘晨星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件东西他要拿到,如此即便入局,或恐也能破局。
所以,在片刻的沉默与注视后,他眸光似流水淌过星辰表面一般,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便走上前去,从芃芃指间接过了那一根长夜简,淡淡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身形挺拔,十分不凡,站得近时,竟让人觉得这是一对璧人。
言语不多,可相互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连修为都是这样一等一,又同是李家村中来……
不少人看着,目光已经有些狐疑起来。
但仙尊们却没有多想了。
自芃芃现身开始,中间已过去了一段时间,也不知这荒域是漂到了上墟的哪个角落和方向,周遭的星辰竟慢慢暗了下来,黑暗如潮水一般,渐渐涌来,将荒域包围。
整座荒域,竟然开始颤动,甚至刮起了狂风!
“该是时机到了,取长夜简,我等先入荒域!”
白老祖虽觉着这黑暗压近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但料想此地乃是荒域,除却他们各自身边同行的人之外,实在不可能出现什么旁的危险,所以只猜是荒域本身起了变化。
他当先一掌向地面轰去!
“轰隆!”
雪白的幽光从他掌中奔袭而出,一下撞开了厚厚的地面,掀开了表层那历经侵蚀的岩层,露出下面纹理交错的十痕,还有那无数网状的、纵横的通道!
荒域便是盘古的尸身,这入口处乃是盘古的手掌,待这表面坚硬的岩层掀开,这一条又一条壁上凝聚着暗金的通道,便是曾奔流过盘古大尊滚烫鲜血的血脉!
由白老祖当先,众人随后跟上。
一道道身影,迅速朝下方投去。
这上墟仙界修为最高的一群修士,眨眼便消失不见。
只是“应虺”落在了最后。
他注视着所有人的身影消失在盘古体内那干涸血脉所形成的通道里,直到此刻还有些恍惚。
头顶上的黑暗,悄然涌动。
不知何时,好像又压得近了一些,低了一些。他便抬首向祂们望去,一双分明是应虺的蛇瞳中,竟然也变得漆黑一遍。
芃芃与刘晨星在最后。
长夜简既是她给了刘晨星,且她又邀了刘晨星同行,此刻刘晨星当然站在她身边。
只是临到要进入时,刘晨星忽然发现她停了下来。
芃芃看向了那还落在他们后面没有进入的“应虺”,也不知是不是辨认出了他的身份,瞳孔中暗光流转而过,竟是莫名笑了一声。
“应虺”在看那天。
芃芃便也跟着他举动一般,抬起头来看那天,眉间半开莲花花钿里隐约竟有一缕黑气游走而过,而那天上的黑暗好似也感知到了什么,云气一般轻涌起来。
对这一切,她好似并无所觉,只带着几分奇怪,漫不经心叹了一声:“这天黑得可真快。”
刘晨星微微蹙了眉,也看向了“应虺”。
“应虺”回视他。
非邪天中虺蛇一族也算显赫,他长得一副放旷模样,这时竟朝刘晨星一笑,露出了两枚小小的尖牙,看似毫无恶意,可落在人眼中,只觉邪气凛然。
芃芃却不将这一幕放在眼底,只对刘晨星道:“前些年的手下败将罢了,修身外化身之术逃了一命,不必搭理。”
说完,也纵身一跃,投进荒域。
刘晨星纵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也并未反驳,只收回了目光,随在芃芃之后进入。
眨眼间,这荒域的入口处便空无一人。
只有其上空,那渐渐压低的黑暗,彻底熄灭了周遭的星辰,将这一座庞大的荒域,完全包裹,再投不进一丝光亮!
鬼域枉死城,自当年莲池一役后,转生池的位置便从枉死城挪到了十八层地狱底下。
此刻柳江便站在这池旁。
周遭空无一人,黑暗而冷寂,可他面前这一柄高悬于转生池上空的弱水剑,光芒却陡然炽亮起来。
十八层地狱的另一头,是漫无边际的混沌,一直都在涌动,从来没有过停止的时候,但柳江也完全分辨不出,它到底是在生长,还是在消失,又或者一边生长,一边消失。
自芃芃离开以后,他也常在这里站着。
只可惜,算算也站了好些年了,总盯着混沌那头的乱流,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虽然有心想去探探,可偏偏还被芃芃留了事儿。
没办法。
谁叫她是大王,而他只是手下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
柳江两手揣在自己袖子里,一张刻薄寡淡的脸上,难得被弱水剑照出来的炽光映出了几分神采,只可惜眉眼还是那死了一屋子人的样。
望着弱水剑,他心里竟不很痛快。
既不知此界这片乱流意味着什么,更踌躇于她之前交代的事情,一时只好思考起来:“时机虽是到了,可这轮回一毁,鬼域也算没了,本官要去何处才能寻个新官来当呢……”
没有人知道,宇宙的边界在哪里。
就算是上墟修为最高的修士都无法得知它的大小,所以当这六万年一会的盘古荒域以如此一种磅礴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头顶上时,那种恐惧便与向往一道萌生出来。
它就像是一片恢弘的废墟。
像是这宇宙间最大的一条船,从未知的深处漂流而来,让那早已经离修士们远去的时代,一刹间倒流在传说里。
上墟仙界上百星域,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这时候三天的圣仙们已经进入了荒域,但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也让人看得越来越清楚的荒域,却让所有人心旌摇荡。
然而,同时迫近的还有黑暗。
众人初时都只顾着注意荒域,忽略了其他,直到那近乎实质的黑暗在某一刻忽然活了过来一般,张牙舞爪地将整座荒域包围!
“那、那是什么?”
“这情况好像不大对……”
“圣仙们是不是都进去了?”
“那到底是什么?!”
……
不同的议论声,却是相同的惊疑与恐惧。
然而不管上墟仙界的修士如何震骇,那黑暗依旧像是浓稠的墨水,在吞没了荒域之后,竟然还向着上墟吞没而来!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天上的星辰都不见了。
没有日月,没有光亮。
一切都被这逐渐覆盖而来的黑暗吞噬,世界开始变得沉寂而冰冷。
但已经进入荒域的人们,却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进入荒域。
在他们投入荒域的那一刻,便有庞大的威压如海上的浪墙一般,向他们撞来,似乎是发了怒,要将他们这些胆敢冒犯大尊威严的蝼蚁碾碎!
还好有长夜简。
在威压临近的瞬间,原本漆黑的长夜简上,竟都齐齐迸现出明亮的光芒来,但并不算刺眼,反而透着几许让人感觉亲切的柔和。光亮将人笼罩进去,那威压甫一到来,便在光亮的边缘消弭无踪。
盘古大尊曾制长夜简照亮宇宙。
如今虽然只剩下一副残简拆成了三十七根,威力大大削减,可所有人将这黑简持在手中,都像是端着一颗明亮的星辰。
周遭世界,也立刻被照亮。
他们在盘古的手掌心里。
当年大尊陨落,倒下后,身上的血肉化作泥土与岩石,毛发化作草木与森林,体内流淌的一条条血脉则都化作了河流。
然而毕竟是两个纪元过去了。
从远古到上古,如今已是今古。
那曾经奔流不息的河流,在宇宙漂流的这万万年间,已经完全干涸。
芃芃落下后,放眼四方,所能看到的只有空旷而平坦的河道,往前往后都通向未知的深处。
她不禁想起那些在地下流淌的暗河。
再往两侧看去,壁上都残留着水流淌过的痕迹,可再往深了看一点,那洞壁上都是深深的血色。
进入荒域的,连几位仙尊在内,加上一个被芃芃带进来的谢不臣,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人。
在进入的第一时间,众人都没轻举妄动。
直到他们确认了这长夜简的确能护住他们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黛黛一副白骨架子,裹着自己的粉纱,拍了拍自己胸口,分明一副骷髅,说话的声音却是娇滴滴的:“看来这回应该不用太担心了。六万年前来荒域的那群人是太倒霉,没先遇着长夜简,所以才都死在里面在,只活了个梦天姥。说什么‘圣仙坟场’,倒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了。”
“我们仍不可掉以轻心。”
进来的时候,白老祖便没带自己那一头鹿了。
人都说那头鹿乃是他的宠物,可他却护得跟命根子似的。
听了黛黛那一番话,他便皱了眉头,很不赞同:“当年也不是没有仙尊级的修士进入,但也都陨落在里面了。六万年前的那一次,几乎葬送了修界所有最顶尖的力量,甚至数万年都没有十分厉害的修士接上。我等还是小心为上。此次诸位固然有为大尊传承而来的,但早年我等议事时已然言明,一切以找到恢复轮回的关窍为要。”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竟转头看了走在最后的芃芃一眼,补道:“远古纪元,长夜之中,盘古大尊建立了轮回。然而以这数千年的情况来看,下界的轮回都已被颠覆一空,恐有荒古长夜遗族作祟。唯有元始界,因有大尊留下的劫罚,幸免于难。但数百年前亦曾经历倾覆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