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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央到底有什么后招……蒋月兰很紧张,几乎有点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坐下,幽幽道:“今天是二哥的大喜日子,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吉利,想来刚进门的二嫂也会十分的委屈才是。”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只不过,是非黑白老天爷自有定论,并不是一条舌头就能够说的分明的。”

蒋月兰的睫毛如蝶翼般的颤了起来。

李未央看见了她的反应,笑得越发开心:“母亲在紧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父亲彻查这件事罢了……”说着,她放下茶杯,开口缓缓道:“父亲……你这样确信未央是有罪的吗?”

李萧然冷冷地盯着她,然而李未央只是睁着一双深如古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李萧然心头的火气莫名被一盆冰水从头灌到脚底,原本想要发怒的,竟然被这种冷幽幽的眼神盯得极端不自然,只能硬邦邦道:“好,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足够证明你是清白的!”

“何大夫说我收买他,敢问这银票是我给的吗?”李未央眉毛一挑,又笑了,漫不经心道:“可去票行兑换过了吗?”

“我根本不会被你收买,怎么会去兑换?”何大夫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儿,他停了下来,看着李未央异常严肃的表情,咳嗽几声道。

“好,既然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就告诉你。坦白说,我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不怕死的下作东西,我从头到尾没有绑票过你,证据就在于你手里的这张银票。”李未央微笑着道,“你手上这张银票是汇通钱庄的,可惜我从来没有在那个钱庄存过金银,却不知道如何给你开出这样的银票呢?”

蒋月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她没想到,李未央会开出一张根本不存在的银票,这是否证明,对方早已防范着何大夫临阵倒戈了呢?想也知道,如果何大夫按照事先保证过的来指证蒋月兰,事后李未央自然会给他足够的好处,但若是他临阵倒戈,这样一张根本没有用的银票,显然是一个最大的漏洞,足够证明何大夫买通之说子虚乌有。但问题是,那银票自己亲自看过,的确是汇通钱庄的戳子,绝不会有假,怎么会……

这时候的蒋月兰哪里想得到,汇通钱庄的幕后老板是七皇子拓跋玉呢?李未央根本在给出这张银票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

李未央慢慢道:“既然银票根本无法兑换,换句话说,你所谓的我用金钱来收买你这样的话,根本就是虚构的。至于你身上的伤么,王太医人在这里,大可以找他来验看,到底是你自己弄伤的,还是别人外力打伤的。”

李老夫人不禁道:“未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看了王太医一眼:“您在这方面是权威了,我想,就不需要我班门弄斧了吧。”

王太医点了点头,向众人道:“三小姐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位何大夫可否让我验看一下呢?”

何大夫一下子站起来,勃然变色道:“三小姐想要验就验好了,何必冷言冷语的出言讽刺,难道我还怕你验不成!”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李萧然皱眉道:“未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了笑,道:“若是何大夫真的是被人绑架而打伤,身上必定是遍体鳞伤,因为一个脑子没有坏的正常人都知道,打在脸上的伤口很容易被人发现,更何况还是这么明显的,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要想让人忍不住疼而交代一切,反倒应该打在身上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何大夫,你总不至于只有脸上受了伤吧,何不让王太医好好为你检查一下,也免得哪里有暗伤啊!”

何大夫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还坐在纱帘后床上的蒋月兰一眼,马上又回过头来,对着李未央大声道:“你胡说八道!难不成我还故意弄伤自己来陷害你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未央轻轻一叹,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那银票并非我给你的,所以根本提不出钱来,你身上的伤也不是我命人打的,而是你自己故意下了狠手弄伤,还是伤在脸上以让别人都能看到。我也想问问你,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为了帮助什么人指证我吗?”

众人都是一愣,目光开始怀疑地投向那一边的蒋月兰。

蒋月兰心中一惊,不由狠狠心,抿着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未央……我都说了这件事情不怪你就是,何必要这样指桑骂槐,你是说我指使了何大夫来陷害你吗?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怎么干得出来,你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砰”的一声,李萧然的茶杯一下子摔在地上,他迅速地站了起来,盯着李未央,表情严肃:“满口都是谎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其他人看到李萧然发怒,全都在瑟瑟发抖,几乎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而李未央,依旧坐在椅子上,连睫毛也没颤一下地继续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你让母亲说话,就不让我说吗?传出去——人家会说你偏心的,我也是你的亲生血脉啊。”她话说的好像挺感慨,脸上的神情可没有半点的悲伤。听在李萧然的耳朵里自然是千万个不顺耳,他脸色更加阴沉道:“李未央,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和谁?当然是和她这位自私自利枉顾人伦的父亲了。从前他虽然刻意放纵着恶毒的大夫人不管,但至少还不曾短缺了她什么,可是现在看看他的样子,简直是想要将自己先除之而后快!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倒是可以理解他,李萧然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从前的大夫人至少还在表面上很敬重他,一切遵从他的意见,可是李未央却不会,她总是恣意妄为,甚至不顾李家和蒋家的交情与对方彻底翻脸,李萧然之前嘴里不说,心中却是极为恼怒的,后来虽然他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利益,但从本质上说,他心底埋下的不悦终究会爆发,不过是早晚而已。

李未央睁着一双古井般剔透的眼睛,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忽然勾起唇畔。她生得十分清秀,此刻唇角轻轻一扬,表情并不显得如何尖锐,可看在旁人眼睛里,却是笑得异常冷酷,红唇扯出优美的弧度,一字字,尽是冰凉:“我当然知道!可是父亲,你又知道你护着的这个女人怀着什么居心吗?”

李萧然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冷冷道:“李未央,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会用李家的家法来惩罚你,到时候,不要怪我这个父亲无情!”

李未央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平视着自己的父亲,态度不卑不亢,“父亲,你又何必动怒呢?未央不过是提醒你,好好看清你身边的女人,不要再犯了和当初一样的错误。”

“什么?”李萧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未央声音冷淡地道:“当初你是如何纵容大夫人的,你还记得吗?当初她迫害我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今后会站在我这一边,可是不过短短一年,父亲就倒戈了,难道在你的心中,美色比子女还要重要吗?”

李萧然脸上闪过怒意,但很快就压抑了下去,不怒反笑道:“好,真是我生的好女儿,居然敢当面指责父亲的不是!你还懂不懂孝道!”

孝道两个字压下来,的确是重如千斤。李常笑在一旁已经是瑟瑟发抖,恐惧的说不出话里,她生怕事情越闹越大,连忙低声劝说李未央道:“三姐,快跟父亲赔不是,不要这样说话!”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婉,自然是无比害怕的。

而一旁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夫人等人,这一次也看出李萧然的怒火烧的非常旺盛,半句话都不敢说,只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整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生怕错过了他们的表情,错看了形势。

唯一替李未央捏一把冷汗的,是李老夫人,平心而论,她对李未央是有感情的,而且有很深的感情。在这个李府里头,大夫人向来自命不凡,人前对自己尊敬有加,背后却是不冷不热,连带着长孙和长孙女都不亲近。二夫人虽然能言善道,可毕竟不是亲儿媳妇,再加上又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李老夫人向来瞧不起。原本三夫人还能一起说说话,可她也是没福气的。至于家里的四姨娘,六姨娘之流,因为出身低微,偶尔见到面,不过说上几句客气话而已,从不聊天。孙女们是每天来请安,但在她跟前不过是规规矩矩站成一排,自己问一句她们回答一句,无非是普通的家常话,根本说不上亲近。例外的,不过一个李未央。

刚开始李老夫人或许还存了点利用她给大夫人点颜色看看的意思,可是习惯成自然,大夫人倒了,李未央却还在她身边。在李家,无论上午或者下午请安,都是定时的,不能随随便便跑过去。唯有李未央不同,她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名为请安,实际上是老夫人需要她聊天解闷而已。以至于后来,李老夫人简直是离不开她,若是有一天她不去荷香院,李老夫人就觉得不自在,一定会派人来叫她去,不光是为了解闷,更重要的是,李未央在她心里头逐渐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看到李萧然如此咄咄逼人,李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未央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这样吹胡子瞪眼的?!”

李萧然一愣,随即讶然。老夫人竟然旗帜鲜明地帮着李未央,这还是头一回,从前她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家里的公平而不开口的,现在……

荣妈妈脸色一白,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您心疼孙女,可夫人呢,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您的孙子啊,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他枉死吗?”

李老夫人冷眼瞧她道:“李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主子们说话的时候,轮到一个老奴才在这里教我了吗?”

荣妈妈只觉得老夫人那眼神无比的冷漠,心头一惊,赶紧跪倒在地:“奴婢一时心直嘴快,请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冷笑一声,道:“这家里真是乱了套了,也不知道从前的规矩都去了哪里,居然连奴才的骨头都开始轻飘飘了!”这话,分明是说蒋月兰没有管教好家中的奴婢。

蒋月兰眼圈一红,又要落泪,荣妈妈连忙拼命地打自己的脸,一个劲儿道:“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不好啊老夫人,您千万别怪罪夫人!”

“好了,吵得我头痛!”老夫人一开口,李萧然立刻道:“荣妈妈,你还不闭嘴!”

荣妈妈哭到半途不得不收了声,憋的脸都红了,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萧然又逼问李未央道:“你说了半天,那两个疑点的确是存在的,可是也有可能是你故意用一张假银票蒙骗了何大夫,就是防止他没做到答应你的事情,又或者,你正是利用这种打人不打脸的老观念故布迷阵,所以,这两个疑点都不足以证明你是对的,还有没有更充足的证据?”

李未央微笑道:“证据,还要什么证据吗?这么显而易见的证据父亲都视而不见,女儿再提出什么样的证据,都无济于事了不是吗?”她口口声声仿佛认命的样子,但事实上,她的眼睛里波光闪动,隐隐让人觉得别有心思,蒋月兰便是如此认为的,她原以为李未央还会有无数的后招不知在何处等着她,所以她也准备见招拆招、好好与她斗一斗,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轻易地认输了,简直是让人不敢置信。

李未央居然说她自己无话可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蒋月兰越想越是怀疑,目光几乎是迫切地在李未央的脸上逡巡着,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然而,李未央的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漠的,仿佛毫不在意。不!一定有什么不对!李未央绝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

世事如此,若是李未央这时候声嘶力竭地替自己辩解,蒋月兰必定会志得意满,可是现在看到对方一脸平静仿佛无可奈何的样子,蒋月兰从心底害怕起来。

“李未央,你这是承认自己的罪过了吗?”李萧然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然后慢慢地、阴森森地盯着她。

轻轻一句话,又将室内的气氛带回到了原先的阴沉肃杀。

李老夫人吃惊的看着李未央,而李未央则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还在等什么?将她拿下!”李萧然沉下了脸。

李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我看谁敢!”

李萧然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您分明都听见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庇护这个丫头,您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迫害嫡母,收买大夫,害死亲弟,这样的人,难道您还要留在家里?”

李老夫人怒声道:“我绝不相信未央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信!你不好好查清楚就要问罪,这如何服众呢?”

这么多年来,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如此疾言令色,反倒让李萧然有瞬间的怔愣,随即他更加怒火中烧,满腔满壁烧得要灰飞烟灭一般,快速地道:“老夫人,我知道这丫头平日里善于奉承,您这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蒙蔽了,才会相信她的清白,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哪怕她再如何巧舌如簧,也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着你,但这件事,我一定要主持公道!”说着,他大声道:“外面的人都死了吗,还不进来!”

他此刻额上青筋几次迸裂,无法遏制的怒气,化为厉声呼喝,看起来极为骇人的模样,李未央冷眼瞧着,却只是并不作声,仿佛只是默然地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还没有等到护卫们闻声冲进来,众人却看见李萧然轰然倒地,丫头们顿时尖叫一声,罗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道:“快!快扶着老爷!”

立刻便有人冲上去,将他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李萧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张脸色都已经涨紫了,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的样子,丫头们忙着拧手巾、倒茶、扇风,护卫们进来见到这一副情景,都是面面相觑的样子,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老夫人一时心痛儿子,连忙站起来道:“王太医!您快来看看!”

王太医也被这惊变吓得仿佛一时没有动作,此刻听见李老夫人的声音,立刻醒悟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上来,仔细搭了脉,旋即皱起眉头来——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人人都是面色惊惶不安,蒋月兰眼见李萧然倒下去,立刻挣扎着让荣妈妈扶着自己下了床,顾不得别的就走过来,脚步却是虚浮的,连脸色都无比的苍白,显然是一副刚刚小产过的模样。

李未央面色沉静地看着蒋月兰,冷笑了一声,对方是真的怀孕了,却故意在自己面前故意布局,让自己以为这怀孕是假的,等她将一切揭穿的时候,自然会变成诬告。哼,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蒋月兰感觉到了投注于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几乎一下子回过头,恰好在此时,李未央站在一边烛光无法照亮的阴影之中,身后是深夜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像可怕的死亡一样,仿佛就快向她倾袭而来。

蒋月兰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地搅啊搅,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不敢再看,扭头看着李萧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要倒下啊,求您振作一点——”

李未央的表情,就多了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王太医看了许久,神情越发凝重起来:“李丞相这脉象,不对啊——”

李老夫人紧张起来,眼睛死死盯着王太医:“怎么了?”

王太医的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在众人怀疑的眼光里,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道:“这个——我不敢说,还请老夫人另请高明吧!”

李老夫人一听,神情顿时大变,竟然不顾体统,快步上去抓住王太医的袖子:“您替我家看病这么多年,是我们最信任的太医,除了您还能给谁看!您如果有所顾忌,我又如何去求旁人呢?!有病就要治,请您有话直说吧!”

李萧然依旧大口喘着气,脸色也由猪肝红转为了苍白,眉毛下面的肌肉隐隐抽动着,几乎无法遏制身体的不断颤抖,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个劲儿地盯着王太医看:“王太医,有话就说!”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巴里挤出这几句话。

王太医点点头,道:“那就请老夫人屏退屋子里无关紧要的人吧。”

李老夫人四下看了一眼,随后对着罗妈妈点了下头,对方立刻会意,吩咐护卫先将何大夫带下去,同时下人们也全都出去了,只有寥寥几个心腹之人能够留下来,当然,其中也包括一直作为重要证人的荣妈妈。

王太医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好看一些,他环视一圈,郑重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刚才我观李丞相的脉象,虚浮无力,绵软非常,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李丞相,最近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蒋月兰看了一眼李萧然,替他答道:“最近三四个月来,老爷患了日晒病,每次被太阳一晒都会全身无力或出汗,皮肤显得潮红,还经常会莫名地出现心慌气短,头昏眼花,四肢麻木的症状,甚至连用膳都比以往少了许多。”她刚刚小产,此刻已经说的摇摇欲坠,旁边的荣妈妈赶忙递了椅子让她坐下,她缓了缓,才继续道,“不知道王太医说的可是这个?”

“日晒病吗?”王太医点了点头,神情却变得更加惊疑,仿佛被某种可怕的事实震骇了,众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唯独李未央,只把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这群人,神情不辨喜怒,却是无比的冷漠,甚至还带了一丝隐隐的嘲讽,仿佛她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似的,只可惜,现在没有人再来关注她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萧然的身上。

李老夫人越发觉得紧张:“王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太医道:“李丞相,你这些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李萧然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心慌气短的症状么,大概半年前,日晒病则是三四个月之前发现的,不过我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是因为过度操劳的缘故,应该没有大碍——”

“不,李丞相是服用了过多的棉籽油——这才出现了一系列奇怪的症状。”王太医期期艾艾地说,明显很是犹豫。

“棉籽油?”李老夫人的表情更加疑惑,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王太医露出这样的神情。

“李丞相,你随身的东西可否让我检查一番。”王太医这样说道,李萧然一听便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的玉佩、汗巾,随后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天眼玛瑙鼻烟壶,一起递给王太医。

鼻烟是最近一些年从外面传入的,人们习惯在研磨极细的优质烟草末中,掺入冰片,薄荷等名贵药材,并在密封蜡丸中陈化数年以至数十年而成。吸闻此烟,对解除疲劳起着一定的作用。这把鼻烟壶是当年蒋月兰嫁过来以后蒋家送来的贺礼,按照道理说,李萧然肯定不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但蒋旭太了解他的心思了。

是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李萧然这样谨慎小心的人也不例外,人在面对自己的爱好之时,总是无法抵挡的。李萧然一是好山水,二是好收集特殊的鼻烟壶,这把天眼玛瑙鼻烟壶两者兼具。壶壁上的山水画乃是名家所为,寓繁于蔬,意境悠远,笔墨细致刚劲而又淋漓奔放。画面主角是一潇洒书生,一手持握着玲珑剔透的夜光杯,一手捧着一卷书,仰卧在假山石上,对着香气馥郁的葡萄酒,看着墨香尽情畅饮。人物衣纹的运笔如行云流水,充分表现着书生的闲情逸致,背景用清淡而洒脱的笔墨描绘,时而泼墨淋漓,时而枯索飞白,极具抽象之美,恰好暗中合了李萧然的心思。再加上玛瑙鼻烟壶虽然膛大,但壁很薄,壶里装的东西,从外面都能看清,最绝的是匠师掏膛时左右前后相差无几,故盖上盖,放在水中壶不下沉,可称得上绝佳的珍品,所以李萧然在初步检查发现没有异样之后,便留下了这个鼻烟壶。

王太医仔细检查了所有的东西,目光终于停留在鼻烟壶之上,然后他拿起来仔细翻看,又闻了闻,才下定决心一般,最后道:“就是这个,虽然十分轻微,但有棉籽油的味道!”

李老夫人奇怪道:“棉籽油是什么东西,有毒吗?”

王太医看了一眼众人,不得已道:“棉籽油即是以棉花籽榨的油,颜色较其它油深红,精炼后可供人食用,但服用粗制棉籽油可造成人的身体损害,对肝脏、血液、肠胃的毒性都比较大,最要命的是,这东西还能影响大多数男性行房的*减退,成年男子服用棉籽油40天,短期内……就会没有生育功能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生育功能!”李萧然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也就是说,有人在鼻烟壶里面放了妨碍父亲子嗣的东西——”李未央冷不丁地道,声音无比的惋惜。

“胡说八道!什么棉籽油!不可能!月兰明明怀了孕!”李萧然再也耐不住,暴跳如雷道。

“李丞相!”王太医大声道,“我是绝对不会撒谎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找更有名的大夫验看,若我有半句虚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行医!”

李萧然完全愣住,被王太医的斩钉截铁重重地打击到,双腿一软,整个人重新瘫倒在了椅子上。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喃喃地念了一句:“无法生育?”

“是的。李丞相,无法生育。”王太医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李老夫人完全愣住,身躯摇了几下后,也踉跄着跌在了旁边的锦榻上。

李未央冷眼看着自己父亲颓然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在李萧然的面前,她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什么孝顺女儿了,反正不过是互相欺骗而已。当初她知道蒋家送来的礼物有问题,却装作不知道,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只不过她没想到,蒋家人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下的药太少,蒋月兰居然还是怀孕了……好在,这个消息一出来,事情就大不一样了。李未央只是走上去扶住老夫人,柔声道:“您多保重身体才是。”

李老夫人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声音宛如缠绕在水底,挣扎着盘旋着终于浮出了水而:“王太医,你说的这一切,可是真的吗?”

王太医郑重道:“我一辈子行医救人,虽然不说医术高超,但是绝对不会对病人说谎的。”

室内静悄悄的,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固然是词穷声哑,而说话的人,更是面如寒霜。

这时候,蒋月兰几乎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阵火烧一般:“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说谎!你一定是在说谎!你到底收了李未央多少银子,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天大的谎言!”

“王太医根本没有必要说这种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只要咱们找个大夫好好检查一番,便可以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李未央慢慢地开了口,不管找多少大夫来看,都会证明李萧然的身体状况不佳是受到了棉籽油的影响,到时候不管蒋月兰如何辩解,都很难让人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属于李萧然的。

“蒋家根本没理由这么做!两家本来就是姻亲,何至于此——”蒋月兰恨声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蒋家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机,一方面把你嫁过来,笼络住父亲和咱们李家,另一方面则送了这份礼物过来请君入瓮,只要父亲将来无法再生下子嗣,我的弟弟敏之又是个庶出的,父亲肯定还会原谅大哥,至少没人能够威胁大哥大姐的嫡出子女的地位,当然,蒋家同样防备你,生怕你生下嫡子,威胁了大哥大姐的地位。只恐怕他们当初设局的时候没有想到,大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被赐死,再也没办法把持李家了。说起来,蒋家若是在母亲你的身上打主意,并不能彻底断绝父亲的子嗣,因为除了你,一样会有别的女人为他生孩子,索性——”她看了一眼李萧然,露出叹息的神情,“索性从父亲身上下手,彻底断绝了我李家的子嗣。”

所有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他们看向李未央,似乎在思索这些话的意思,不是他们脑子反应慢,而是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突如其来,让他们根本没办法接受,如果老爷不能生育了,那么——

李未央慢慢地笑了笑,但唇角还没扬起,就变成发不出声音的一记叹息:“只是我想要知道,为什么在父亲不能生育的情况下,母亲你却突然怀孕了呢?这孩子是属于李家的吗?!”李未央说到这里,目光从蒋月兰身上转到了匍匐在椅子上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的李萧然,“父亲,也许你应该好好追究的,不是未央到底是怎么迫害母亲,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李未央,你血口喷人!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这个孩子不是你父亲的又是谁的!”蒋月兰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几乎快要晕倒,一双眼睛都急的血红,“我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这可就难说了,算算这孩子的日子,倒像是在外祖母病逝的前后,那时候,你可是在蒋家住过几日的——”

蒋月兰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的孩子的确是在从蒋家回来以后同房而怀上的,但现在李未央却用她曾经在蒋家呆过的事实来整治她!她立刻顾不得别的,扑倒在李萧然身侧:“老爷,老爷,我绝对不敢做出背叛你的事情啊,这一切都是李未央在撒谎,是她为了迫害我在撒谎啊,老爷,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一定是她收买了王太医,一定是!”

李萧然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李未央,然后,他的目光扫过王太医和李老夫人,最后低下头,看着蒋月兰,轻轻道:“从我十多岁起,王太医便来府上看诊,他从来没有欺骗过我们。”

一句话,蒋月兰像被打入了地狱,浑身颤抖着,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老爷,您怀疑我?!”

李未央眼底含笑,脸上却浮起难言的一种怜悯:“母亲,父亲仁慈,不过是不肯说破罢了,依我看,你还是如实交代吧。”

“李未央……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怎的如此狠毒?”蒋月兰的声音极其沙哑,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逼出去的,此刻,她突然明白李未央刚才仿佛承认失败的原因,对方根本是故意激怒李萧然让他发病,根本是等着这一切的发生,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自以为聪明的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我不过是说一句公道话罢了,既然你说自己怀孕了,那就不得不解释这个孩子是谁的,不是吗?”李未央脸上带着异常冷静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有一种极为冰冷的残酷,缓缓道,“在蒋家的那段时间,你可是有机会接触到外人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外头喀拉一声,众人全都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外面却已经是电闪雷鸣,打闪的光照透过窗纸,仿佛蒋月兰的面孔也在这一瞬间撕裂了一般,窗外的风雨,像没有明天一般地肆意冲刷着,滂沱大雨落在地上,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寒夜如此彻骨,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变得无比的恐惧。唯独李未央,镇定的,无情的,高高在上地看着蒋月兰,如同看着一只自寻死路的蝼蚁,她轻轻走到蒋月兰的身边,盈盈而笑:“现在,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李未央的声音非常轻柔,最后一句话,回响在这个房间里,叫人觉得心头一震。

轰隆,又一记霹雳闪过,在这样的光线之下,蒋月兰的脸变得无比的惊恐。

王太医道:“三小姐,世事无绝对,也许——”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王太医是要说,也许药性没那么大吗?”

王太医噤若寒蝉,要说李萧然可能还有生育能力——这实在是很悬,他也不能保证啊,这种场合之下,他说什么仿佛都是错的。更何况作为一个男人而言,疑心一旦埋下,就再也难以拔除了,李萧然是不会相信的。

关键的时刻,荣妈妈突然跪倒在地,匍匐在李未央的脚下,哭道:“三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的不是啊!是奴婢劝说夫人假怀孕来冤枉三小姐的!一切都是奴婢的不是啊!”

假怀孕?李未央冷笑了一声,如果是真怀孕,在无法推翻王太医结论的情况下,众人都会怀疑蒋月兰的孩子来历不明,可若是假怀孕,那就是设下陷阱冤枉三小姐,两权相较取其轻,荣妈妈还真是会选!

“哦,假怀孕吗?”李未央仿佛自言自语。

“是,是假怀孕!”蒋月兰刚要说话,却被荣妈妈一把拉住,“那何大夫是奴婢收买了来做假证的,他还开了药让夫人服下,让她看起来像是真的怀孕一样,一切都是假的,夫人没有怀孕,她真的没有怀孕,老爷要是不信,可以找王太医验证的!”

王太医冷冷地望着荣妈妈,道:“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你家夫人分明就是小产的症状——绝不会看错的!”

李萧然突然站了起来,面色变得铁青:“王太医,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不过,请您千万保守秘密,此事除了屋子里的这些人,我不希望外面有任何的流言蜚语。”

王太医凝神片刻,终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说着,他转头向李老夫人道:“我该走了。”

老夫人疲惫地向罗妈妈道:“送王太医出门。”

王太医走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李未央微笑起来,荣妈妈打的什么主意,她太清楚了,不过是掐准了李萧然爱面子,不可能真的找人验证。若是蒋月兰仅仅是为了陷害李未央而做出怀孕的样子,那还不算最糟糕,不过是嫡母迫害了庶出的女儿,但若她是真的怀孕,那就证明蒋月兰给李萧然戴了绿帽子。

李萧然既然相信了王太医的话,就绝对不会再信任蒋月兰。他的心底,早已认定蒋月兰的孩子绝对不是自己的。只不过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去检查,只会承认第一种可能,那就是蒋月兰在冤枉李未央,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总比被迫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子要好得多。

可是,李萧然绝不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人,他很多疑,比谁都要多疑……所以,荣妈妈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当然,这出戏还得接着演下去,今后要上铡刀的,可就换成蒋月兰了。

李未央并不追究,棒打落水狗的事情她一向不是很心急,当下只是淡淡道:“既然荣妈妈都承认是她们设下计策冤枉我了,父亲,你要如何处理?”

李萧然转头盯着蒋月兰,用一种极端冷酷而且恶毒的神情,蒋月兰一个哆嗦,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没办法解释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相信她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富贵,她的婚姻,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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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西安好冷啊,我快要感冒了

小秦:我已经感冒了……讨厌医院白墙针头针筒药片药水,>_<,

编辑:医院里有帅气的白大褂哦!

小秦:昨天你也是这样骗我的!但实际上是——冷面女护士给我挂了号,黑脸女护士叫我测体温,漂亮女护士给了我两针还没戳进血管去,我好惨啊……

编辑:(⊙o⊙)…苦命的孩纸,你真是时运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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