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便撞见了冉燃湿淋淋的,滴落着水滴的苍白脸庞,“阿姐——————”冉晨喊道,声音哆哆嗦嗦,破碎喑哑。
冰花,像是白霜一般,覆盖着少年的头发,睫毛,使得他整个人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有一种一触碰便会破碎成片的错觉。
一瞬间,冉燃心中大恸,像是有人拿重锤猛击着她的心脏,“别怕,”她轻轻地说道。
然后,她募地一个抬头,目中血丝连连,表情狰狞可怕,扯开喉咙,像是一头护崽的母豹子吼道,“全叔————”
声音高昂,撕裂,带着一股骨子里的狠劲,震得留在湖边之人,耳朵皆是一麻。
一个中等个子,身体壮硕,目光锐利的中年男人,匆匆而来。
他的身后,像是缀着尾巴一般,牵引着一行人。有挎着药箱的大夫,捧着大小暖炉的数名婆子,拿着毛茸茸狐裘的婢女,抱着厚厚棉被的小厮,抬着铺满褥子的歩撵的部曲,甚至还有端着姜汤的奴仆。
这行人一到来,就训练有素地围住了冉晨。塞暖炉的,裹狐裘的,包棉被的,喂姜汤的,扎银针的,如同众星拱月般,将那个几乎冻成冰棍的少年,迅速地包裹在一团暖洪洪的热意之中。
“全叔,我将阿晨交给你了!”退在一旁的冉燃,紧紧抓住中年男人的胳膊。一双眼睛清冽寒冷,如同冬日天空的寒星,似乎要一直看到这人的灵魂深处。
中年人重重地一个点头,然后恭敬地施了一个礼,便指挥着众人,将冉晨抬上步撵,像是一阵风似地,急促地远去。
冉燃心中为微定,随即将手中的暖炉,身上的狐裘,一股脑儿地放在地上,然后一个旋风般地转身,竟朝冰洞之处,急奔而去。
“你又要干什么?冉晨不是已经救上了吗?”一双散发着热意的,长满厚厚茧子的大手,斜地里伸过来,将她的手腕给死死地扣住。
皮肤相触的一刹那,极度的冰寒,与春风般的暖,相撞,交替,融合,刺得两个人皆是一惊。
石明的脸,本就难看至极,此刻更是如乌云密布,黑沉沉地,阴得几乎滴出水来。
呼啦!
他一把扯开大衣的结,左手一扬,带着他体温的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冉燃的身上。
全身如寒铁一般冷寒的冉燃,身上募地一暖,仿佛在三九寒冬被烈阳包裹着,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大哥,”她抬起一双湿漉漉,亮晶晶,宛如秋水一般的明亮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心急火燎地说道,“水底下还有一人,我要————”
“住口,”石明的脸,像是岩石一般,坚硬,峥嵘,而且无情,“他人如何,与你何干?你看你,面色苍白,寒凉如冰,像一个水鬼一般,你还要不要命了?”
说罢,不待冉燃回答,便硬拽着她,像是老鹰抓着小鸡一般,朝岸边疾行。
“公子————!”
正在此时,一声既悲且怆的呼喊声,像是浩瀚沙漠上的号角,苍凉万分地,陡然响在耳边。
冉燃扭头望去,正好撞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汉子,抱着一一个白衣之人,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冰面之上。
许是刚从冰窟窿里爬出,两个人身上,都在稀里哗啦地滴着水。面容扭曲的汉子,手指颤巍巍地放在白衣人的鼻端之下,一瞬间,那面上掠过的万般惊恐。
那人眼中痛不欲生,恨不欲身代之的愧疚,像是一把烙铁,狠狠地烙印在冉燃的眼中。
她的心突然一动,像是有一根弦轻轻地被人拨动。她眸中微光闪动,使出一个巧劲,竟如一条泥鳅一般,从石明的手中滑溜而出。
微微地怔楞之后,石明想要伸手去捕抓那一道身影,不料,那道纤细的身影,速度极快,已拖着黑色的大氅,身在咫尺之外。
像是一道离弦之箭,冉燃疾冲到那汉子身侧。一张熟悉的,恍如春花秋月的脸,募地映入了她的眼帘之中。正是湖底,那个被她救下,却又被抛弃的白衣人!此刻,他躺在忠心的奴仆怀中,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呼吸全无,完全是一个无声无息的死人!
一刹那,仿佛有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了冉燃的良心之上!
给了他人活着的希望,然后再残忍地将人抛弃在死亡之地,这与直接要人命的刽子手有何分别?
如果是这样,那倒不如最初便不要给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