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桐岭镇,如果有男人打媳妇,是会被镇子上所有人鄙夷的。”安顿好晚上住的地方后,在李奉知的屋子里,李奉知朝向椅背坐着,趴在椅背上同坐在背着窗摆放的椅子上的杨羽耀说道。
“这样的男子在哪里都是被人唾弃的,这很正常。有种说法,说这样的男子属于自身无能,因无法靠自己能力去应对或回避遭遇到的各种憋屈,就把怨气洒向家中比他柔弱的人。欺软怕硬的家伙,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杨羽耀说道。
他不意外桐岭镇的居民的普遍观点会如此,李奉知的爷爷,李老先生教导了桐岭镇绝大多数人读书写字。作为一位教书先生,又能够在日常中时时碰见,那么他的观念,便会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所有同他学习的人。
李奉知的爷爷崇尚夫妻间对彼此忠诚,愿为亡妻不再续弦,那么他认定一名丈夫应当对自家媳妇好就再正常不过了。而像这种打媳妇的行为,他肯定是更加排斥的。那么桐岭镇百姓受李老先生的影响,就算做不到像李老先生这般一生只选一人,不打老婆这种基本的观念,还是很容易达成的。
“是的,只有最无能且卑劣的家伙才会这么做。假若家中没有在力量上可以碾压的妻子,而是有其他弱小的人,同样也是会成为这样的人殴打的对象。由此进行宣泄并获得快感。”贺乾清赞成道。
“快感吗?唔,我在离开了桐岭镇找师尊的时候,有看见几个人,他们在殴打其他人时确实看起来非常的享受。我看不下去去阻止那伙人,但那个被殴打的青年一脸嫌弃地抱怨我会让他被欺负得更狠……”李奉知把下巴也抵在椅背上,郁闷地说道。
“虽然我知道我无法一直帮那个青年摆脱那伙人的欺凌,但他既非柔弱的孩童,又非行动不便的老者,甚至并非娇弱的女子!他一个四肢健全的青年男子,竟然不想着靠自己来避免再次被欺凌!”越想越委屈的李奉知气鼓鼓地说道。
“现实便是如此,有的人不值得被拯救。”杨羽耀伸出手,摸了摸李奉知的头,“奉知你能够路见不平勇于出手,就已经很棒了。”
杨羽耀始终认为愿意助人为乐是值得赞扬的,即使他个人在选择是否要出手时会比较谨慎。而他之所以会更加的谨慎和犹豫,主要是他担心这会造成一定的后果,让他自身,以及他身边的人受到一些不好的波及。
杨羽耀自身是个思虑过重的人,他并不希望李奉知完全学他,三思而后行固然有益,但不去考虑那么多,却会活得更加轻松。
“小耀,你能用迅联具体查到这个审判的详细记录么?我想要了解一下这个案件的一些具体细节。”思索着夏妃颜的案件贺乾清开口问道。
“应当可以,所有的证据证词应当都会有详细的文字记录,我问一下舅舅。”杨羽耀答道,给桃烨铄发了信息过去。身为太子的桃烨铄会负责主导查一些大案,因此他与负责管理案件的官员非常熟络,很容易就能调取到案件的资料。“师尊对这个案件的什么地方感到疑问?”
“夏妃颜的死因。”贺乾清答道,“据羽薇之前与你说的,夏妃颜在上真院时是一名很优秀的弟子,一个优秀的修士,一般不太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被拳脚和简单的钝器给活活打死。除非是说,她的夫君一开始就打算杀死她。”
“就是说师尊你认为夏妃颜很可能不是死于家暴所导致的重伤不治,而一开始就是谋杀?”杨羽耀沉吟道,思考这贺乾清所提出的,他前面未曾注意到的异常点。
“这有什么不同?”李奉知茫然地问道。
“区别在于对妻子家暴的人,一般来说并不希望妻子死去。若妻子身亡,后续他就失去了一个可以发泄的途径,并背负上人命。因此除非是下手重了或是打上头导致妻子当场身亡。通常会选择让受伤的妻子得到救治。”杨羽耀整理了一下语言后,开口答道。
“而谋杀,自然是一开始就冲着弄死对方去的,那么出手时必然对准目标的命门,让其必死无疑。就算人没有当场死去,也不会出手去救,而是将人拖死。或者,奉知你可以理解为,家暴打得再怎么狠,其力度和精准性都不可能像谋杀那么大。”
“哦,所以师祖才说,那位夏妃颜不太可能被活活打死。否则以修士的身躯的强韧程度和康复能力,一般的拳脚不足以令其致命?”听完了杨羽耀的解释后,李奉知大概是弄明白了。
“是的,用一个夸张点的比喻就是,一个甚至没有修炼过武道的凡人,一巴掌扇死了老虎。”杨羽耀颔首说道。
“嗯?舅舅已经把资料发过来了?好快!”听到提示音的杨羽耀扫了眼迅联,有些惊讶。并打开了审案记录,进行细细查看。“根据尸检的记录,夏妃颜有四个月的身孕,并且被散去了修为……”
“散去修为?!那就是说那名女子变为了一名凡人?!”李奉知惊愕地说道,“她为什么会被散去修为?”
“很可能是其夫家所为,”贺乾清沉着脸,双手十指交叉说道,“那家人大概是觉得她境界太高了,不利于怀上孩子。但他们又想希望孩子的母亲拥有好的根骨,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资质好的概率也会更大。”
“而将女修的修为废掉,虽说会对让其灵根受到一定的损害,但这种受损对生出优秀的后代无影响。并且因为变回了凡人,女子将会更容易受孕。我曾听闻有些修士家族会用此法哄骗那些对修真家族向往的女修,夏妃颜所遭遇的,可能是类似的情况。”
“这也太过分了!夏妃颜的家人皆已经不在世了吗?为什么不帮帮她?”李奉知大感不解。
“夏妃颜的母家连她被打的求救都置之不理,甚至为了讨好她夫家帮着阻止她逃跑和报官,自然不可能为她出头。”杨羽耀叹了口气说道。
“在舅舅他发来的关于这次案情记录里,夏妃颜的夫君沃岚在对待家族里的丫鬟和小厮时,同样有着很严重的暴力倾向。甚至因为多次打死了仆役,而被族人警告他若是再如此,便不再给他配备仆役。”
案情记录上一条条罗列出来的证据,都在证实这夏妃颜的死,并非是处于谋杀,而是家暴所致。
和曾经的夏妃颜一样,这沃岚当然也是一名修士,修士与修士的结合,要孩子的几率无疑会更低。但夏妃颜的夫家沃家,显然不可能对自家人出手,让他变为凡人,于是他们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夏妃颜头上。
只要沃家的血脉能够流传下去,这家人并不在乎生下孩子的母亲会不会早亡。孩子可以交由乳母抚养,丧妻的男子也可以再续弦。但即便如此不在乎夏妃颜的身死,沃家人并不希望夏妃颜以这种方式死去。
“沃岚打死了夏妃颜这事,让沃家估计也很头大,对于沃家来说,夏妃颜可以寿命耗尽身亡,可以因病而亡,亦可以遭遇意外而亡。但决不能是被打死。按照夏国的律法,杀妻杀夫,为死罪。且其家人,尤其是沃岚的长辈,会因管教不当教养失败也受会到一定的惩罚。”
“所以他们对外隐瞒夏妃颜已死的消息,直到在宴会中被暴露出来。”贺乾清根据杨羽耀的话推断道。
“嗯嗯,是的。”杨羽耀点了点头。案情记录上也确实有这一部分内容,只是杨羽耀还没有念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蛇鼠一窝么?家人犯了错,不但引导其改正,反而帮其遮掩。我发现好好多坏人都是一家子人都坏。甚至还有一个村都坏的。”李奉知的眉头越蹙越紧了。
“这就是风气对人的影响。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国家,若是一个地方风气不好,那么这个地方的人往往就会作恶颇多并且不认为这是错误,甚至哪怕明知这是错误,也不会感到愧疚。”杨羽耀说道。
“小耀,那现在你皇外公和你舅舅怎么看待此事?夏家是想要借沃家的势爬得更高,那便说明沃家里至少有一人在朝中身居要职。”贺乾清问道。
“这点舅舅他没有跟我提及。这沃岚,与沃家在朝中官位最高的那位关系较远,不在直系三代内。不过沃岚的祖父叔叔亦在朝中为官,官位比那位地不少,但也比夏家在朝中的人高一些。”杨羽耀答道。
“也就是说,夏家很可能最终目标还是搭上沃家官位最高的那个,但因为在那人那里找不到突破口,就退而求其次找上了沃岚他们这边。”
贺乾清明白了。这涉及到沃家的主脉和旁系,家族越大,每代的子嗣越多,旁系自然也就越多。而像一些超大型的家族,哪怕只算旁系一支,人口也多达数十人。
夏妃颜这案,没有涉及到国家安全,也没有令朝廷的钱受损,因此就算是处罚连坐。也连不到官职最高的那位沃家的人。但他肯定还是会被波及,致使他颜面无光。
“嗯,所以那位大概只是会被敲打几句,但沃岚的祖父和叔叔,可能因此被贬。”杨羽耀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这么坏的人,何为夏国的朝廷还要将他们留着?不能把他们全部清除,然后全部换成好官清官么?”李奉知感到困惑。
“首先从人手上说,找不到那么多好官清官,即使夏国也一样。有的人或许刚刚当上官职时也是想要做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态会发生改变。”杨羽耀摇摇头说道。
“其次从功能上来说,这些人有他们的作用,如果只保留一类人,相当于朝廷把自己封锁在一个小圈子里面,并且难以看到圈子外面的事情。一些事情也会变得难以管理起来。清官虽说也能处理,但从效率上来说,肯定是比不上让那些同一类人去调查来得快。”
“朝廷的水果然还是太深了,我应付不来。”李奉知感慨道。自己明明一直有认真跟杨羽耀去学,但他仍然很多事情看不明白,这让他觉得他的脑子不太够用。
“其实职场的水也不浅。”杨羽耀在心中想到,没有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很多职场都会有不会明确告诉新入职人员的隐藏规则,为了争夺成果和升职机会的勾心斗角也不少。但杨羽耀并不希望他名下的企业发展成这样,因此他会想方设法地避免这样的情况苗头的产生。
待杨羽耀他们三人出来吃午餐。杨羽薇的那些闺蜜们也已经各自回去了。夏国的这些小姐若是想要出门还是比较容易的,但如果成了婚,想要再聚就会因为时间常常对不上而变得困难了。
宴珊珊和暨敏霞这两位已婚的杨羽薇的好友,比起同为她们好友的夏妃颜,明显要幸运得多,嫁到了好的夫家。才可以有空时像未婚的少女这般走动。
但夏国的这些大户人家,不管是小姐还是公子,绝大多数相聚,基本都是在某家举办的宴席上。他们其实可以相约上街游玩,也可以短时间地去拜访其他人家。但一般只能凑个两三人,约不齐人。不过随着迅联的持有率的增加,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
杨羽耀也因此有机会在没有举行宴会的将军府,一次性见到了与妹妹关系最好的几位姑娘。
“看起来羽薇她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了。”再次看到杨羽薇后,李奉知说道。看来在他们几个待在客房小院的这段时间里,杨羽薇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最起码,她没有让自己继续被悲伤困住了。
“嗯,应当是。”看到杨羽薇如此,杨羽耀也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