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年轻声笑笑,“非议?是觉得神兽害了无辜性命难以启齿么。”
陈晟摇摇头,接着问道:“顾兄弟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顾小年点点头,说道:“想让陈兄帮忙找个勘验甄别的师傅来,帮着看几样东西。”
“哦?”陈晟挑了挑眉,眼里带了几分兴趣,“莫非顾兄弟得了什么宝贝?为兄虽然不才,可若是瓷器一类,倒是可以给你掌掌眼。”
顾小年笑了笑,从怀里将早准备好的绸布取出。
陈晟眉头微皱,脸上玩笑之意收敛,“线索?”
“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陈兄不妨瞧瞧。”顾小年将绸布揭开,把里面的方布敞了,露出了其内的东西。
一块干皱的肉片,粒状焦黑的金属,形如粉末的黑色余烬,再就是那犹如毫毛般涂抹了东西的线状物。
两人武道修为已是先天之境,目力自然不弱,可还达不到能明察秋毫的地步。
看清这些东西不难,借着光就行,但要想将这些东西看得更真切,并分析出其材质归属,就需要一些工具了。或是有专门的人来看。
陈晟也不犹豫,出门唤了周晁进来。
看了顾小年有些惊讶的目光,陈晟笑笑,“你别看周兄五大三粗,但心纤似发,对于勘验一道颇为在行。”
说着,便示意周晁上前展示一番。
周晁笑笑,也不拖拉,先瞧了瞧桌上几物之后,便解下腰间百宝囊。
这不是乾坤袋那般内蕴一方天地的奇异之物,只是以牛皮缝制的结实皮囊罢了,其上以牛筋扎着,里面装些趁手用品,是江湖人或公门中人外出行走的必备之物。
周晁从百宝囊里取了一支手指长短的黄蜡烛点上,接着又拿了一个小巧而尖锐的形似镊子的东西,最后取了一个带着单圆镜片的木结构架子戴在了左眼上。
顾小年略有吃惊地看着那只精致的金边镜片,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大周见放大镜。
以往虽然也见过此间的琉璃之物,可对于透明的凹凸透镜玻璃什么的自然是没见过,没想到今天倒是开了眼。
陈晟轻笑开口,“这可是周兄的宝贝,西域那边传过来的琉璃镜片,但做出这东西的可是工部和墨家的人。”
说着,就看到周晁一边调整木结构镜架上的机括,一边手拿那小镊子在扒拉那桌上顾小年放置的东西。
一旁的蜡烛好像也是特别制作的,散的光并不远,可小小的此间却异常明亮,还有淡淡的香味传出。
顾小年鼻尖下意识嗅了嗅,眸光轻颤,好似有一道亮光在心里闪过。
“怎么了?”陈晟小声问道。
顾小年摇头,眉头微皱,一时倒是没抓住方才感觉。
……
周晁看了将近一刻钟,他将手头东西放下,这才长舒口气。
“这细如牛毫的软线,应该是雪蚕丝和一种不知名金属揉杂后的制品,而粉末就是其被火焰焚烧后的产物。上面这看似涂抹的东西,其实是一种软膏,作用应该便是提高这等材质的柔韧性吧。”
周晁看着桌上的东西,两道浓眉皱起,“至于这焦黑的,应当是铜与那不知名金属的合金。”
术业有专攻,虽然周晁手里并没有什么科学仪器,或是测验用的器皿等物,但就像钱孔倒油一般熟能生巧的是,对这些东西有过接触后,只是通过眼力和一点判断就能认出来。
顾小年没有怀疑其专业性,只是问道:“这些东西与黑火药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周晁点头。
顾小年目露沉思,这些东西能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关键位置,代表的便是与此案有所关联,可它们具体的作用是什么?
是暗中凶手用来作案的辅助工具么?
他尽管怀疑,却不敢断定。
“对了,那这肉?”顾小年瞥了眼,问道。
周晁闻言,脸色闪过一些异样,有些难看。
“这是人肉。”他沉声道。
“人肉?”不只是顾小年,就连陈晟都惊讶开口。
顾小年脸色沉下去,他还是往好了想的,没想到的那外表娇小惹人喜爱的丫鬟吃的的确是人肉。
“世上果有如此凶徒。”他冷声道,眼带寒光。
周晁闻言却是有些欲言又止,似有犹疑。
陈晟见了,开口道:“周兄有话直说就是。”
“真要说起来这话有些脏口。”周晁笑笑,然后道:“这,姑且说是烹饪之法吧,我曾经见过。”
的确,烹饪可以用在对牲畜食材的制作上,但要是用在人身上,可就没这么容易启齿了。
烹解人肉,听起来就难免恶寒。
“蜀内苗疆?”陈晟皱眉道。
周晁却是摇头,“蜀内苗疆虽有烹食人肉者,但因靖王分封南梁州之后,多派大军清剿,现在已经见不到几个苗疆食人者了。更何况他们吃人肉也不外乎蒸煮烹食,与此不同。”
“此肉具体出自哪里我也不知,但我曾在东坊‘玉烟阁’见过。”周晁说道:“那日玉烟阁的小厮提的食盒进门时被人撞翻了,从跌碎的海碗里掉出来的,便是这种肉。”
顾小年眉角一跳,“海碗?可是雕画着白龙伏蛟图的那种海碗?”
周晁一愣,接着恍然,“正是。”
这种碗不常见,因为比较贵重。
上面的白龙伏蛟图,是对先帝平生唯一一次征伐东海下丽国时的褒扬,同样也是先帝此战后所绘的一副画。先帝武功平平,偏偏喜好白龙,又常将那下丽国和海域岛国的乱倭比作祸害沿海的恶蛟,是以成了此画。
这种海碗虽然贵重但有售的地方不少,倒是不能成为什么线索,但周晁所言能与自己先前所见对上。
玉烟阁是专门倒卖典当玉器的地方,位于内城东坊,所接待的自然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最主要的,内城东坊中最大的势力,便是那义字当先【无衣】。如果官府进去办的是抓人杀人的案子,是要跟他们知会一声的。
这不是公门惧怕了对方,而是一种默契,因为后者也会出动人力帮你找。
顾小年将桌上东西收了,抱拳道:“此番多谢陈兄周兄了,既如此,我也不多打搅,这就去瞧瞧。”
“哎,”陈晟见他要走,唤了声,随即正色道:“切记要事先知会那【无衣】一声。”
顾小年本就是知道分寸的人,既然吃了官家这碗饭,那就不能因自己而给衙门惹上什么麻烦,所以他心里自然有数。
因此,他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