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狼狈凶狠的谢允然,云罗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同谢允然是一个犟脾气,她性子也是倔强,一旦她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亦从来不会半途而废。
云罗别过头,他箍在她下巴上的力道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谢允然恶狠狠道:“你到底在闹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敢上来找茬,老子砍了就是,保管叫他这辈子都后悔惹了你。你到底在怕什么?!我是你男人,我想要的是你,你给我记清楚了!”
云罗自然不会回答谢允然。
这一夜,谢允然极尽可能对她好,她仿佛是他结实怀抱里,一只自由徜徉的鱼。他明明是愤怒的,可是却极力地压抑着这股愤怒,努力地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珍视,对她的好。
之后,云罗与谢允然再次陷入冷战。
对于不开心的事,两人仿佛约好了一般,闭口不提,彼此心照不宣。
谢允然已经有近半月没有去军营练兵,没有了他做校尉,皇帝又换了关轻尘去。
关轻尘乃是凤国公认的武艺高强之人,甚至被认为与谢允然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间,且熟读兵法,用兵之道不下于其父亲关陆飞。
因为关陆飞被皇帝仗责,现已经成为废人一个,关轻尘辞去了军中之职,静待在家中照顾老父。此番谢允然辞去校尉教头一职,也是关轻尘主动请缨来替代谢允然之位。
谢允然走在街上,满耳都是各种对于云罗的流言蜚语,甚至有人指责,这一切都是云罗的煞费苦心,他苦心故意地经营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够乌鸦变凤凰,摆脱官昌之籍,想尽荣华富贵。
昌籍是最卑贱的职位,与奴隶地位等同。以前她是公主时,就被人奉为第一公主,现在一朝成为官昌,就墙倒众人推,树倒迷糊散,人人巴不得都去戳一戳她的脊梁骨。
世人便是如此。
谢允然没有耐心在听下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金玉街上。孟氏父子将四季织经营的有声有色。
当日也是她在一手打理这间铺子,谢允然曾经问过她,你什么都不缺,为何要来操这份心?
她说,人无百日好,花五百日圆,若是不事生产,早晚有一日会坐吃山空,她这是在给自己铺条后路。
谢允然想,也许最不在乎自己的身份的人,是她也说不定。
摇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忽闻鼻尖一阵芬芳,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家脂粉铺前,这家脂粉铺是金印店,店铺的信誉也不错。
谢允然走了进去,掌柜是个微胖的男人,正在柜台前打着算盘,见他衣着不凡,五官都笑成了一团。
“这位客官,里面儿请,不知这位公子想要选什么?”
谢允然想到她最近脸上无什么血色,道:“选一盒胭脂。”
“嘿,要是选胭脂,公子你可是来对了地方啊。咱们店里的胭脂,可是整个尙京都叫得上名号的,就连宫里的那些妃嫔们,也会托买办的太监出来给她们置办呢。”
谢允然打量着货架上的胭脂,对掌柜的吹嘘,既未回应,亦未阻止,更未露出嘲讽之色。
他便是如此,与人相处之时,宽容大度,和他交往之人往往觉得如坐春风。
掌柜对谢允然的印象好了不少,愈发殷勤:“不知公子是选来给尊夫人用呢,还是选给令堂用?”
他听到这里,难得地弯了弯唇角,眼里有着丝丝柔情。
“是给我的妻子用。”
掌柜没想到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俊朗男子,竟然会有如此柔情一面,当下是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微微有些尴尬地讪笑:“尊夫人有公子您这样的夫君,真是幸运。”
谢允然只是笑笑,掌柜询问了一下云罗的肤色,挑了一个精致的瓷盒,放到谢允然跟前。
“这款胭脂是咱们店里最好的,每个月只出两盒,都是给宫里的妃子们留着的。今日我看公子倒是合了眼缘,又念在公子对尊夫人一往情深,才将这盒胭脂推荐给公子。”
谢允然打开瓷盒,只见里面的胭脂,并非如寻常胭脂的粉状或者是片状,而是呈现膏脂状,膏体是纯正的玫瑰色,闻起来除了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外,还夹着茉莉、荷花、栀子的清香,令人神情愉悦而放松。
“公子你不知道这胭脂的好处,别的胭脂都是粉末或者片状的,就咱们铺子里有这种油膏状的胭脂。这可是选用最上等的玫瑰、茉莉、荷花、栀子,取了它们的汁液和油脂混合成的,不像别的胭脂铺,用作画的颜料来染色。这胭脂不仅着色好,而且对皮肤还有护养之效。”
谢允然点点头:“气味的确很好,不过她不太适合这种艳丽的颜色。”
掌柜笑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胭脂乃是天然之色,看似艳丽,抹在皮肤上却能和本身的肤色相融合,混若天成,宛若霞飞双颊,一点也看不出半点不自然来。”
谢允然微微一笑:“那好,我就要这盒。”
付了银两,老板将胭脂用精致的木盒装了起来,问道:“公子是和尊夫人吵架了么?”
谢允然一愣,面上有些尴尬:“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掌柜哈哈一笑:“公子,咱在这做生意也有好几十年了,看过无数形形色色之人,早就炼成了一双火眼金睛。公子进店之时闷闷不乐,买了胭脂时又左挑右挑,面有犹豫,显然是怕讨不了尊夫人的欢心,这样看来,公子除了和尊夫人闹了不愉快之外,还能有啥?”
谢允然轻叹:“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掌柜异常激动地挥着手臂,“小夫妻年轻气盛,吵架是难免的嘛,当年我年轻之时,也没少和我那老婆子斗嘴,夫妻吵架向来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不管再怎么撕破脸皮,被子一盖,灯一吹,嘿,啥都好了!”
谢允然俊脸微微有些发红:“这没用……”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不如我给公子支几招如何?”
谢允然为了答谢掌柜,买了一大堆东西从店里出来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被掌柜的生坑了一笔。他无奈地抚额,耳朵还有些未褪的红晕,若是那些个法子真的有效就好了。
刚回府,便有一白面宫人迎了出来,尖着嗓子急喊:“谢将军,你上哪儿去了,皇后娘娘急召你入宫。”
谢允然眉心渐冷,将手中的一大堆东西,交给一名小厮,并特意叮嘱那小厮莫要弄坏了里面的东西。
“急什么。”谢允然冷着脸。
那宫人像是给人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快抓狂了:“是是是,谢将军。您是不急,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要的奴才的脑袋,求将军行行好,快些去宫里吧,皇后娘娘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谢允然冷哼一声,这才随了那宫人去宫中。
甘露殿中。
孙柔意撅着嘴,气恼地跺脚:“谢将军怎么还不来,皇后娘娘唤他她也敢迟到。”
孙皇后只是微微一笑,爱怜地抚摸着自己这个美貌的侄女。
她很喜欢孙柔意,不仅是因为那一层血缘关系,更是因为孙柔意与年轻时候的她,长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孙柔意的一言一行,她都能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临近迟暮的她,却看到年轻的自己,重现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又重新活了一回,因此孙皇后像爱着自己一般,宠溺着孙柔意。
当年谢允然凯旋回城,尙京上下欢腾,百姓载道欢迎,而孙柔意亦是其中看热闹的一员。孙柔意当时见到他,睥睨之姿,霸道桀骜,凌驾于众人之上。那时起,孙柔意便动了心思。
一开始只是小女孩的心思,想让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独独为她倾情。
她在几次宴会上,盛装出席,可谢允然却全然未曾正眼瞧过他。这让从小自负的孙柔意十分不甘,反倒越戳越勇,最后这种不甘心,反倒变成了某种执念,让她非要得到谢允然不可。
孙皇后得知孙柔意对谢允然动了心思,原本是不同意的,谢允然就算现在是骠骑将军又如何,总归出身配不上她这个太尉之女。而且还有了正妻,她若是嫁过去,首先就是于理不合,勉强也只能做个平妻,这实在是太苦了她。
孙皇后熬不过自己的侄女如此执着,后来也就应了她。
一是谢允然有值得拉拢的价值,二是她也不愿自己心疼的侄女上心。三便是,她掌握到了,足以扭转整个局势的证据。
孙皇后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孙柔意的长发。
能赢到最后的人,一定是她,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谢允然进了殿,孙柔意抱怨道:“谢将军,你总算舍得来了。”
谢允然目不斜视,充耳未闻:“不知皇后娘娘找微臣进宫,是为何事?”
孙柔意推了推身前桌案上的一堆折子:“柔意,将这些折子递给谢将军,让他仔细看看。”
“是,娘娘。”
孙柔意甜甜一笑,捧了折子走到谢允然跟前。她很美,因为珠圆玉润,备受宠爱,她的身上有种云罗没有的光泽。此时她站在谢允然跟前,自信地扬起薄唇。
谢允然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接了孙柔意手中的折子,翻阅起来。
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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