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白衫男子低声说着,声音似若无有实质,飘渺地穿过梅林,却又让人觉得动人至极。
“少主,我已经将一切如实告知于她,她依旧坚持要闯夜凰城。”
梅花如雪,在月下大片凋落之时,总是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被唤作少主的男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脸盘分明还是少年的模样,不过十**岁的年纪,但已有卓傲不绝的风姿,像是裁了玉为肌,削了冰为骨,钟灵毓秀,集山川之灵。有道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但这天地的气象,都比这名男子输上几分颜色。
饶是身为男子的他,在面对这名白衣少年之时,亦有几分魂不守舍,在察觉到自己竟对自己少主如此无礼时,男子忙不迭垂首。
若是云罗在此,一定会惊呼,因为这名少年,正是当年与她合作过一笔大生意的神秘人白容修!
男子垂首道:“若是任那女子进城,恐怕一定会丧命在城内吧。”
白容修微微讶异,漂亮的眉眼染着些许奇意:“香蕉,你是在担心她?这还是第一次为一女子说话呢。”
被唤作香蕉的男子脸一黑,准确说是差点一口血未出来。少主身边有四大侍卫,分别是香蕉、苹果、芒果、胡萝卜。
全因少主懒想名字,刚好当时送菜的大婶进来,刚好又给少主瞧见了,于是随手指着那些蔬菜水果,一一给他们取了名。每每想到此事,香蕉都有种想回到十几年前,杀了那个送菜大婶的冲动!
也因为这四个难以启齿的名字,四大护卫里除了胡萝卜天生没心没肺好养活之外,其余的皆是沉默是金,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注意到他们。
香蕉板起脸,像是谁欠了他好几百万一样:“属下只是实话实说,真正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是少主才对。”
白容修俊脸无辜:“我表现的很明显么?”
香蕉咬牙切齿,最恨的就是这人,明明腹黑无比,一肚子坏水儿,还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模样。
“少主,您的企图已经原原本本写在您脸上了!”
白容修微笑,黑眸却看向远处。
你可不要死了才好,这一盘棋,若是少了你,那便少了许多乐趣。
*
夜凰城内。
第一层乃是酒色财三关,在第一层做生意的,都与这三样有关,酒坊、清楼、赌坊。
云罗对酒徒们的喧闹,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依旧赌徒们的争吵视而不见。跑堂殷勤地招呼云罗。
“这位客官里面请。”跑堂领着云罗到桌前坐下,递上茶水一杯,“不知客观您想要玩什么,咱们这里您想怎么玩都行,只要您付得起银子。”
云罗轻轻摇手:“我并非来此寻*欢*作*乐,而是来挑战夜凰城的城主,取得小还丹。”
跑堂脸上的表情凝固。
堂子里瞬间变得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跑堂反应过来,只是态度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一刻还是鞍前马后的小厮,现在立刻就成了大爷。
跑堂一脚踩在云罗的桌上,溅起滚滚灰尘:“女人,你说啥?你要来挑战我们夜凰城的城主?”
云罗避开灰尘,“正是,还请兄台帮忙给城主夜凰递话。”
跑堂哈哈大笑:“真是的,对夜凰城一无所知,还想大言不惭地挑战我们尊贵的夜凰大人。女人,老子便大发好心告诉你,夜凰大人乃是这座城的城主,亦是快活林的纪律审判者,任何违反快活林规矩、不知死活的臭老鼠,都会被夜凰大人处以极刑。夜凰大人乃是快活林至高无上的存在,夜凰城每一层都设有层主一名,只有一一通过七名层主的考验,才有机会见到尊贵的夜凰大人。”
“什么都不知道,一上来就大言不惭说要挑战夜凰大人的,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呢!”
云罗等那跑堂笑够了,才缓缓道:“让兄台见笑了,多谢兄台提醒,烦劳兄台为我通知层主,救我说来向他挑战。”
“哦?你是要挑战哪一关?”
云罗想了想,觉得自己酒量不错,便道:“酒关。”
跑堂用眼白很是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大喊:“兄弟们,有人来砸场子了,cao家伙!”
这音波实在是霸道,云罗被他震得耳膜都疼,她原本以为会冲出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刀剑相向,没想到却并未见到那种场面,一群衣衫还算文雅的男子,从后屋里鱼贯而出,将堂中的条桌拼到一起,成了一张巨型长桌。
桌上摆放着各色的酒碗,云罗数了数,共有一百零八碗,这下就放心多了。她是千杯不醉,这么点儿,对她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算是烈酒,她再怎么说也是和谢允然学过点功夫,只要到时逼出些许酒液就行。
跑堂见云罗志得意满的神情,不予置喙,大喝:“揭盖!”
一百零八碗的盖子一一揭开,只见盖中的酒液各色各样,色泽诡异艳丽,有些甚至还冒着诡异的浓烟,不止如此,每一碗酒中,都泡着十分少见的毒虫,有竹叶青、千足蜈蚣、百花蜘蛛、刺金毒蛤蟆……
她多少也对毒药有些了解,这些毒虫全都是十分稀少而且毒性猛烈,有些虽有解毒之法,但不是解毒的药草稀少,就是解毒的手续十分繁复,而其中的大多数,是根本无药可救!
云罗冷冷一笑:“敢问这位兄台,这一楼的层主在何处,既然我来挑战,为何缩首缩尾,至今不出来相见?”
跑堂抱臂于胸前,冷声道:“好说,老子就是酒色财一楼的层主,蒙枭。”
衣着大胆的姑娘们纷纷围了过来,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蒙枭身上处处点火,行为之大胆,饶是云罗这种意境成亲,经历过人事之人也看得有些赧然。
蒙枭神情不屑:“就这点眼力,也想砸老子的场子?哼,看来外面又要添一座新坟了,女人,老子告诉你,要死可以,先把棺材本留下在嗝屁。”
云罗冷冷道:“依我看,蒙层主这一关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难挑战之人,那些毒酒,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就算是武艺高强的武林高手,喝了也会一命呜呼。名义上蒙层主是来接受挑战,实则是输不起,便设计用毒酒毒死挑战之人!”
“输不起?!”蒙枭顿时大怒,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身旁的众位佳丽,“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哪种酒会毒死人?”
云罗指了指其中最毒的金蛛毒酒:“据我所知,这种金蛛的毒液甚为歹毒,只需一丁点就能毒死一头大象。”
“好,老子今日就让你这个没眼力的女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本事!”
说罢,蒙枭拾起那碗金蛛毒酒,一饮而尽,甚至还将空空的碗底示意给云罗看,云罗大惊,定睛细看,发现蒙枭脸色如常,脚步稳健,呼吸顺畅,就仿佛是喝了一杯白水一般。
照她看来,那碗金蛛毒酒乃是货真价实,而蒙枭方才喝酒之时,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确是一饮而尽,时候也未运功将毒酒逼出?
莫非这蒙枭乃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这种体质也并非没有,乃是从小泡在毒液之中,受尽各种痛苦方能练成。
她自然是不可能有这种体质,这时候若说换其他一关,先且不说蒙枭是否会同意,但就凭酒关如此凶险来看,其它两关也一定非比寻常,一样的九死一生。
她看了看已经重新满上的金珠毒酒,想了想,心一横:“方才是我无礼了,还望蒙层主见谅!”
“哼,要喝快喝,早点死了,老子好清静清静。”
云罗全当蒙枭是在放屁,她仔仔细细地分析着每一种毒酒的药性,选了药性最低的一碗酒先饮。
既然她没有类似于蒙枭那种百毒不侵的体质,唯一能拍上用场的,就是她对毒药的熟悉。先选毒性最轻的毒酒饮用,毒性重的药酒则排在后面。
然则药理之性,乃是生生相克,一物克一物,只要她找到每种毒物相克制的药性,一起饮用,取以毒攻毒之法,只要中间未有出什么纰漏差错,应该是可以通过这一关。
麻烦的是,这些毒物大多非常稀少,有很多她也只是在书上见过只言片语对它药性的描述,而未真的实验过,因此在搭配以毒攻毒的时候,就有许多模糊和模棱两可之处。
须知,这里面哪怕有一丁点的误差,都会要了她这条小命。
终于,药性浅的毒酒喝完,云罗拾起一碗花蜘蛛的毒酒。
众人都静静看着她。
这名少女几乎没有任何武功,也没有使用内力将毒素逼出,然而在再喝了好几大碗毒酒之后,还能支撑到现在,已经足够吸引这些人的注意了。
就连赌徒、酒徒,都停下手中事,看着她手中的毒酒,鉴证她下一刻究竟是生是死。
然而她却未将毒酒饮下,而是又选了一碗毒酒,将两万毒酒混合在一起。
众人大惊!
“这样岂非是毒上加毒?!她真是嫌命短了,急着去阎罗殿投胎不成?!”
“不,我猜她是想以毒攻毒。”
“话虽如此,可并非天下的毒物能如此配合,若是搭配不当,则很有可能会让毒素变得更加复杂,到时候就算是神仙再世也救不活了。”
众人惊疑不定,唯有蒙枭看向云罗的眼神颇有深意。
云罗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中已再无彷徨犹豫,她昂首将酒液一饮而尽。
两种毒酒混合,这味道绝不会好受,只是在口腔之内,她都能感觉到毒酒的恶臭,以及两种截然不同,天南地北的毒素在口中冰火两重天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