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下午四点多,乱葬岗内树荫遮挡,光线已经有些暗了。
李保田不由地缩了缩身子。这里比别处明显阴冷许多。
他嘀咕了声:“事儿就这么个事儿,俺也就办到这儿了。”
然后他起身就要离开,却突然有着一些乱糟糟的话音凭空传入了耳中:
“为什么不给我们立碑!”
“这么多年都没来祭拜过我们!”
“收了我们的魂,就这么一走了之?”
“当我们好欺吗?”
……
这些话音里透着阴森冰冷之气,仿佛来自九幽深处。
李保田起到一半,又踉跄着坐了下来。
他慌乱地向着乱葬岗内看去,杂草丛生,坟头不显。
虽然阴暗,但是毕竟还是白天,也看不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那声音是如此真实,此时在他脑海中仍有回响。
李保田连忙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默念道:
“各位先人,对不住对不住,俺马上给恁立碑刻字!
以后一定让那孩子多来祭拜恁都。莫怪啊莫怪!”
说罢之后,他脑海中也安静了下来。
他这才睁开眼睛,慌忙起身逃离……
当年从乱葬岗里抱李沐凡的时候,李保田曾随口许愿。
说要给乱葬岗里埋的人立碑刻字,要李沐凡长大之后把他们当先人祭拜。
如今李沐凡已然懂事,可是李保田却把这话忘了个干净。
如今他三魂八魄变成了三魂七魄,乱葬岗里的阴魂残念终于开始找他算账了。
回到家后,李保田依旧战战兢兢,连忙将事情告诉了王绍熙,希望能得到保护。
“干爹干爹,乱葬岗里阴魂没散,今天来找俺算账了!”
王绍熙却冷声说道:“你许的愿没还,找你麻烦不应该吗?”
李保田说:“俺当时就是怕招惹麻烦,才随口那么一说。
谁知道他们还真听进去了啊!诶?他们的魂不是被凡凡收了吗?咋都还在啊?”
王绍熙想了想,说:“小哥应该只是在每道魂上炼化吸收了一部分。
本来就是一些残魂,现在剩下的恐怕连残魂都算不上了,倒是也不用太担心。
他们拿你也没什么办法的。”
李保田这才放心了一些,说:“那就好那就好,那么多碑,真让俺立齐的话,得多少钱啊!”
王绍熙白了他一眼,厉声道:“碑必须立!骗鬼的事你也敢干?他们收拾不了你,我能!”
李保田闻言大囧,连忙讪笑道:“干爹,俺说笑呢。立,肯定立。可是,上面刻啥啊?”
“这个嘛……还得俺小哥出马。”王绍熙缓缓说道。
……
李沐凡得知此事之后,自然没有丝毫推脱。
他在乱葬岗里生魂,他是百鬼共主。
有些事情,就算李保田不说,他迟早也会去做。
就在这天深夜,李保田和李沐凡还有王绍熙就一同来到乱葬岗。
李保田瑟瑟地靠着龙王庙立着。
李沐凡则肃然站在乱葬岗正中,郑重说道:
“俺于此化生,众魂功德无量。
现在,俺想给恁都立碑上香,来这就是为求先人名讳,请告知。”
话虽然说得蹩脚,但是李沐凡的诚心无可挑剔。
他话音刚落,天色骤然变暗,一股阴风在乱葬岗内裹卷了一遭。
紧接着,一道道虚幻的鬼魂纷纷从地下冒了上来。
阴魂越弱,看起来就越发畸形且恐怖。
数息之间,乱葬岗内百鬼回魂,那场景自然比当年还要恐怖上三分。
李保田看见百鬼重现乱葬岗,吓得连忙闭上了双眼。
李沐凡依旧稳稳立在乱葬岗中。对于这些卖相瘆人的阴魂,他只觉得倍感亲切。
他微微闭起双眼,任由着些阴魂向着自己靠近。
在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嚎声中,一个个名字以及相关记忆陆续印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王绍熙眼中,是百鬼叩拜,李沐凡受礼的壮观场面。
暗夜之中,李沐凡的身体隐隐泛着淡绿色的光辉,宛如神降。
“这就是百炼神魂啊!真要是受了他的祭拜,不知道这些阴魂会怎样?”
王绍熙心里不禁艳羡不已。
如何立碑祭拜,都是后话。
当下,李沐凡在接受百鬼名号的同时,他脑海中原有的记忆残片竟也获得了强化。
如此多的记忆累加在一起,让李沐凡一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活了几生几世。
总之那些记忆都是如此的真实,就如他刚刚亲身经历的一般。
炮火生涯中怎样激情澎湃;
孤苦一生中如何艰难求生;
恩怨情仇中何故了却残生;
还有大荒之年里被活活饿死……
李沐凡不由地感到庆幸,自己此生能够处在这样一个大好年代。
虽然尚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但是有视其如己出的李保田和王慧芬。
他这几年的生活,绝对算得上是幸福美满了……
百鬼叩拜持续了三分钟左右之后,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李沐凡的脑子里。
当李沐凡再度睁开双眼,已经尽显沧桑之色。
他长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人去楼空的乱葬岗,缓缓向着李保田走去。
“老爹,可以了。”
李保田这才睁开眼睛,瑟瑟地说:“啊?都散啦!
……咋样啊?名儿都有了吗?”
李沐凡说:“都知道了。也别给他们单独立碑了,就刻一个总碑吧。
立好之后,每年清明上元还有中元节的时候,俺一定会来祭拜他们。”
说到最后时,李沐凡又回头看了眼乱葬岗,像是在对他们说的一样。
李保田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好好!那这事就算结了。
骗鬼的事儿有损阴德,为了你娘肚子里的孩子,俺也不能不还这个愿。”
说完,李保田好一阵心轻。
可还不待几人离开乱葬岗,竟然又有着一黑一白两道阴神无声无息地出现。
那俩尊阴神白面长舌,身形纤细,各自扛着招魂幡,正站在乱葬中冷冷地注视着李沐凡!
一股源自心底的恐惧使得王绍熙不由地后退了几步。“是是,是范无咎和谢必安!”
李沐凡看到面前兀然出现的黑白无常,心头也是不由一惊。
不待他做什么反应,两位鬼差就齐声开口说道:“原来是你,在此搅弄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