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朗的手,在半空中伸了许久,相里仪始终没有反应,正准备收回,相里仪嗖地一下就从万朗手中抢过那颗乌漆墨黑的“糖”。
万朗不禁松了一口气。
相里仪将“糖”塞进嘴里,一股药味迅速从嘴里化开,入口是强烈的苦,然后酸涩慢慢袭来,习惯了这酸涩以后,才是回味悠长的甜。
一颗“糖”化尽,相里仪才从苦涩黑暗的回忆中,回过了神。
止了哭泣,心中暗暗立下誓言。誓死要杀了那狗贼,与哥哥一起回到他们的家!
相里仪依旧用卷卷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闷闷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闻言,万朗的疲倦感也油然而生,温声道:“那你好好休息。”
说罢,揪着韶宁,去一旁的大石头边睡了。
没过多久,三人与一窝狼终于得以入眠。
万朗没有睡得多好,反倒是做梦了,让人极其难受的梦。
梦里,好似在百川阁门口的石阶之下,一群学子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质问他。
“万朗,马骄阳的脚不会都是香的吧?”
“我看香咧!不然怎么天天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追?”
“马骄阳顶多也就当你是个解闷的,演一演什么兄弟情,你还真信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有什么好值得人家跟你当兄弟的啊?”
“就是呢!还有韶宁,人家甲阁少主,看得上你?你对于他们就像一只蚂蚁一般,逗你玩罢了!”
“烨斓公主也是假意的!你这身份,怎么敢有胆子僭越到如此地步!”
“等他们玩腻了,你一定会被杀头的!”
“但是嘛,王宫贵族都要面子,肯定不会明着杀,要杀也是暗杀!”
“……”
好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十分聒噪。虽然穿着的都是百川阁的青色学子服,可万朗感觉一个也不认识,声音也很陌生。
他们将万朗按在中间,死活不让他走,万朗想站起来反抗,想骂他们一句“关你屁事!”。可身体好像不由自己控制,只是蜷缩着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膝盖,止不住的颤抖。
无论万朗使了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操控这具身体。
他们骂累了,开始向万朗拳脚相加。万朗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些大脚巴子朝自己袭来,那一脚一脚的,触感十分真实,根本不像是梦。
一人从楼梯上猛冲下来,一脚揣上万朗的脸。万朗的脸瞬间变了形,一颗带血的大牙,逆着被踹的方向,从嘴里飞出。
万朗只觉痛苦不堪,这一切的感觉都是如此真实。可他明白这是一个梦,快醒来,快醒来,嘴里不断念着这句话,可是此刻仿佛就像鬼压床一般,生生被囚禁在这令人作呕的梦境。
直到那些学子都打累了,也骂累了,万朗才从梦中惊醒。
万朗猛地坐起,目光扫过周遭,身旁的韶宁还在睡,相里仪也在视线范围内安静地躺着。
心悸得厉害,一身单薄的里衣已然被汗湿。
怎么回事?怎么会做如此真实的梦?
他仿佛此刻能感受到自己牙齿被踢飞的感觉。
心慌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长舒一口气。
等等!
等等!——
母狼不见了!
还有一只小狼崽也不见了!
相里仪旁边只剩两只小狼崽。万朗向四周望去,空空如也。
他轻轻晃动旁边的韶宁,“阿宁,起来了。”
韶宁被晃醒,一脸茫然,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怎么了,阿朗哥哥?”
“母狼和一只小狼崽不见了!”
韶宁瞬间瞳孔缩了缩,紧张道:“是不是跑去玩了?!”
万朗道:“不知,但是母狼很虚弱,应该不会乱跑,这里还有两个小狼崽,它应该不会丢下它们的。”
二人上前去摇了摇相里仪,“相里姑娘,相里姑娘,快醒醒!”
相里仪被晃醒,十分不悦,在嘴里呜噜呜噜的骂了几句。
万朗和韶宁都没听清,又继续摇晃,半晌,才觉不对!
万朗将相里仪侧着的身子翻了过来,一只手探上了额头,好烫!发热了!
这时没有顾上男女之别,直直拉开了相里仪肩膀的衣服,伤口周围,又红又肿,有快要溃烂的迹象。
这可不好!迅速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去一旁打湿了,然后放到相里仪额头上。
相里仪被凉水一刺激,只觉一阵舒爽,缓缓睁开了眼。
万朗见状,皱着眉头道,“你醒啦?”
相里仪嗯了一句,她迷迷糊糊问道:“你刚才说狼怎么啦?”
万朗跟她详细解释了现状。然后语重心长地对韶宁道:“阿宁,你听好,我现在必须得去找出口,找解药,找母狼!你能帮我照顾相里姐姐吗?”
韶宁有些茫然,仿佛不想跟万朗分开,又看到万朗认真的眼神,他也不想让阿朗哥哥失望,良久才点了点头。
万朗露出一个苦涩又欣慰的微笑,摸了摸韶宁的头,道:“那你记得,若是这布热了,你就去沾冷水,然后给相里姐姐敷上,知道吗?还有洞顶的植物能长进来,就说明那些洞是与外面相通的,你有神兵在手,闲来无事试试能不能打通,知道吗?”
韶宁抿着嘴,认真地听万朗说话,然后认真的点点头。
万朗继续道:“你可以保护好相里姐姐吗?”
看着万朗投来信任又期盼的目光,韶宁感觉自己像是被委以重任一般,心里燃起一股势必要做好的决心,他咬着牙使劲点头,道:“我可以的,阿朗哥哥!”
万朗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道:“好,好阿宁!那我们分头行动!拉钩!”
韶宁被夸了,嘴笑得闭不拢,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将自己的小指头勾了上去,“拉钩!”
万朗正要走,相里仪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匕首,小匕首的银制刀鞘上镶着各色宝石,看起来年代久远。
相里仪虚弱道:“万朗,我的弯刀有灵,不能借你,这个匕首先借你用用!”
万朗缓缓接过匕首,这匕首做工精细,纹路之间,已然泛黄,有陈年污垢,而凸出来的浮雕,则是十分银亮,看起来是常年抚摸而致。
“多谢相里姑娘,我会还你的!你好好休息!”
说罢,万朗就去探查洞口。
一方是来时的路,地上有泥沙,除了他们踏过的脚印,没有其他的痕迹。
而另一方,是未曾走过的路,万朗用白玉笛向前探照,前面一段,空空如也,也没有脚印。
万朗继续往前,原本空空如也的泥沙地里,出现了一道宽宽的,不规则痕迹。
像是物体被拖走的痕迹!
万朗没有来由的一阵心悸。
难道母狼是被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