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气衰神倦,气血不足,脉搏微细无力,全身筋脉络还未完全恢复,应该再静养三五日。”
云卿略一点头,看向山行道:“阿行,我想吃些酸的,你买点杏干吧。蓝怀尘你喜欢吃酸的吗?”
蓝怀尘窝在九尾狐膝上,两眼放光:“好啊、好啊!”
暮栌轻咳一声,白泽摸摸袖中果然多出两盒荆桃果,笑着拿出塞给蓝怀尘,又递到山行手旁,“买什么酸杏啊,这不有现成的?”
山行瞥看云卿脸色,心知他是要支开自己,接过盒子后捻着一粒浆果喂在云卿嘴边,轻叹道:“除了杏干还想吃什么?”
“没了,阿行你速去速回。”
山行气息消失,云卿低头面无表情吐出浆果,带有歉意看向空道:“空,我有些事要同他二人讲,能劳烦你带丽妃出去片刻吗?”
蓝怀尘当即不情愿,顺着暮栌的袖子就要钻入,“不要!他嫌弃我,说我是臭狐狸!”
暮栌捏住蓝怀尘的尾巴尖,将狐狸抱起柔声道:“小狐狸,你先跟这灵兽出去,一会儿我就去找你,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愿意。”
白泽笑嘻嘻举手:“我第二个!”
“什么事不能让我听吗?我嘴特别严,不会往外说的!”蓝怀尘见空步步逼近,越发挣扎反抗。
空接过盒子,伸手捏住白狐狸的后颈,另一手抓住后肢牢牢抱在怀里,向三神颔首后离开。
白泽起身合上门,倚在门框上看向云卿,“万重的情况颇为复杂,一时半刻讲不清楚,如果被鹰妖听到就不好了。”
涉及背弃使命叛徒的事,白泽本不该告诉云卿和暮栌,这样的机密更是寻常人听都不能听的。
方才为威胁云卿出言制止暮栌动手,白泽铤而走险论及万重,果然云卿震惊非常,此刻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却不敢让蓝怀尘涉险。
“我没想问叛徒的事。”云卿垂眸看着手边桃木盒子,“白泽,你不该好奇他,你要记住,如今我才是万重。”
云卿根本不在乎“万重”叛变原因,用抹杀惩罚叛徒实在太轻了,如果他是天道,绝对会用更为残酷的刑罚让叛徒生不如死。
“九尾,你打算如何驱逐我体内魔气?”
暮栌眉头不自觉皱起,“云卿,我知道你心疼小狐狸,但你真的不能没有护心丹。”
魔物皆垂涎纯粹灵力,螣蛇体内魔气必然也是如此,而攀附相同浊气亦是本能。
血中灵气十分浓郁再掺入魔物鳞甲粉末涂到云卿身上,静待魔气异动直接割下。
白泽咽咽口水,“这个、直接割下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连带着骨骼血肉一起砍下来?
暮栌和云卿不约而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垂眸思索片刻,云卿向暮栌道:“这只能算寻常疼痛,不妨事的。”
“云卿,我提醒你一句。”暮栌面色平静,“假如这魔气与寄生草虫有关。”
生将魔株根茎从体内抽离的痛苦,绝不是凭借咬牙就能忍下,如若魔气趁螣蛇因疼痛心神不宁攻其元神深入扎根,那后果不堪设想。
云卿面色一变,突然想到洛阳那次石崧在自己手上敷涂草药,不寒而栗之余怒气更甚:“该死的毒牤虫!”
“动怒伤身,云卿,你需要心平气和。”
白泽轻咳提醒道:“你俩还有别的事要说没?既然这样只能委屈小狐狸受些苦,我先带他回长安了。九尾,有需要记得告诉我。”
“等等。”云卿将盒子递向白泽方向,皱皱眉道:“白泽,到裴府后小心裴无竹对蓝冠羽下手。”
云卿怕蓝冠羽出事,到时候裴青棠和蓝怀尘夹在当中为难,虽说裴无竹并不一定记仇,但想到上次对方颈上触目惊心的勒痕难免心惊。
“知道了。”白泽摆摆手离开。
房内忽而静匿。
云卿自顾挪动躺下,蒙上被子一言不发。
“你方才跟鹰妖说想吃酸的,为何不肯吃荆桃果?”
还没得到云卿回答,房门便被气息不稳的空推开。
即便云卿没有看到空面上表情,从呼吸轻重也能发觉对方焦急心情,不由起身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见云卿安然无恙,空长出口气,“无事,惊扰大人是空的过失。”
“不妨。”云卿重新躺回。
空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大人要就寝,九尾大人继续留在这里似乎不太方便吧?”
“鹰妖还未回来,云卿自己待在这我不放心。”暮栌微笑,“再者,即便山行回来,我这。”白发蓝眸随言语变成乌发漆瞳,“沧茂山桃花妖理应陪伴山主夫人,方不辜负山主的庇佑之情。”
云卿听见这三个字就头疼,正要坐起赶人,山行将酸杏干塞到他怀中,皱眉看向“久未蒙面”的忆春朝,“用不着九尾大人费心费力,我自会看好我夫人。”
“阿行!”云卿抱住山行的腰,“我好累,你留在这守着我,哪里都不许去。”
空默默离开。
“云公子,你累就早些歇息,在下告辞。”暮栌见好就收,走到门口轻推将木门钉在墙上。
“山主,即便您与云公子感情深厚,有些事也要顾及身体。”
“多谢九尾大人提醒,鹰妖谨记。”
云卿长叹口气,心道果然九尾狐一来就准没好事。
捻起杏干填到嘴中压下苦涩味道,云卿指指山行手中另一个油纸包,“这是什么?”
也是酸杏干。
“为什么买两包?”
山行在床沿坐下将另一包放到床头,“给傻狐狸买的。”否则云卿肯定自己不吃也要给蓝怀尘,索性一人一包,谁也不少。
“他人呢?”
“回长安了。”
再三确认蓝冠羽不会有事后,蓝怀尘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裴青棠离开。
“蓝叔叔你别担心蓝伯伯,白泽大人都说了他绝对不会有事的,我爹说呃、忧虑伤身,你现在怀着崽崽,不能过于伤心。”
“我知道的,可我总忍不住啊。”蓝怀尘抓一把荆桃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大哥不好起来,我就吃不下饭。”
裴青棠有些担心地摸摸蓝怀尘的脸颊,劝道:“正因为你会忍不住伤心,我才要来开解你,否则由着你难过,我们俩可要抱头痛哭呢。”
“诶呀蓝叔叔。”裴青棠亲昵地踮脚抱住蓝怀尘的脖子,嘴唇蹭弄颈部柔软肌肤,“你来几次都没待多久,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裴府虽挂着裴无竹的姓氏,但规模是按山行一等国师的职称划分宅邸。
“我爹住在正房,我住西厢房,原本阿骁住在西耳房,后来他搬去干爹那边的院子住了。”
穿过垂花门和廊亭,院中竹丛依旧青翠。
“这是我爹用法术维持的,因为我有时候喜欢挂在竹子上歇息。”
“小棠,你爹对你真好。”蓝怀尘抓一把浆果分给裴青棠。
裴青棠接过果子十分得意:“那当然了!我可是我爹带在身边养着的蛇崽,他最心疼我!”
“从西边过去有假山,假山再走几十步就是干爹的院子。”
裴青棠推开卧房的红木门,搀扶蓝怀尘坐在窗前梳妆台旁,“蓝叔叔,你先歇一歇,一会我带你去假山那边玩。”
“好。”
蓝怀尘只觉房内有着好闻的脂粉香味,混杂似是从裴青棠身上散发说不出味道的清香,便拉起她的手放在鼻尖嗅闻,惊喜笑道:“诶小棠,你好香呀!”
“真的吗?”裴青棠有些羞涩,挣出手将炉火上的茶斟给蓝怀尘,“蓝叔叔,这是毛尖,你快尝尝。”
蓝怀尘眼巴巴捧着澄净茶水面露惋惜,“萧勍说怀孕不能喝茶,小蛇你的心意我领了,等下次再喝吧。”
“不能喝茶吗?我不知道啊。”裴青棠忙将茶接回,小声致歉:“对不起蓝叔叔,还好你没喝。”
“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蓝怀尘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你这屋里也好香,我只在空那里闻到过这么明显的香味。”
他在家的房间都闲置三四年了,肯定都是灰尘和无人居住的冷味。
皇城呢,萧勍不是爱香之人,除了衣服会熏些说不上名字的木香,殿中连熏香笼都没有。
还没云卿时,去几次山行住所也只有淡淡墨气,倒是百年前偷跑出家去沧茂山躲避时闻到过浓郁的中药味,也算不上香。
受寒着凉,云卿脸是红的,嘴是白的,额上挂着虚汗,眼里汪着湿泪,可怜巴巴央求不要喝苦药。
看得他恨不得夺过药碗替云卿喝。
山行软着声音哄劝,态度却十分坚决,言明云卿不喝就直接当着蓝怀尘的面拿嘴喂。
这话唬得他和云卿全都涨红脸。
他急忙要跑,被山行厉声喝止,如坐针毡不敢抬头,稍等片刻便见山行拿碗离开,这才松口气坐到床沿关心云卿情况。
“小蛇说你病着担心你,但裴无竹怕她年纪小被过病气不让她来,所以托我过来瞧瞧你,云卿你快些好起来,我们去山下玩呀!”
云卿陷在厚厚被褥当中,点头轻声道好,又说自己没事,让转告裴青棠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诶你好端端为什么病了呀?还不肯喝药,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想让山行喂你呢。”
说话时蓝怀尘见云卿闭目似是已经入睡,回头望一眼还蹲在门口整理药炉的山行。
此刻时机成熟,他心痒难耐。
他伸手捂在云卿眼处,俯身亲在觊觎多时的唇上,舌头被苦涩酸麻的药味弄得头皮发麻,强忍着勾了勾美人的舌头,意外得到回应更是喜不自胜,还未深入领口抚摸肌肤,便被一脸凝重怒意昂然的山行拎住后领。
惊吓过度,蓝怀尘吓得浑身炸毛,许是求生欲望激发潜能,他一脚踹在山行手上抓出几道血痕,趁着山行吃痛丢开自己慌忙跑腿,刚到山脚正好撞入来“找”他的蓝冠羽怀里。
“大哥!快带我回家!”
“你这调皮的坏狐狸,真不想修炼便算了,怎么能一声不吭跑出来?爹可生气了,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吃吃吃!吃什么都行,快带我回家就好!”
蓝冠羽摸着蓝怀尘还有些炸起的软毛,皱眉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否则怎么解释他这样急切地要闹着回家。
“没有没有!”再借蓝怀尘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大哥承认自己当着山行的面轻薄他夫人。
蓝冠羽怕蓝怀尘激怒旁人小命不保,叮嘱过他有些事背地里做可以,但明面上不行。
“真的?有我在你别怕。”蓝冠羽摸摸蓝怀尘的尾尖,“确实没人欺负你吗?”
“没有!咱们快回去吧!”蓝怀尘怕山行追出来跟蓝冠羽告状,催促大哥快点走。
殊不知山行根本没想搭理他,暗骂好色的狐狸精,迟早剥下他的皮给云卿做大氅!
探过云卿额头,拭去嘴上狐狸气息后,山行擦擦伤口上过药便搂着人歇息。
只是从那日开始,沧茂山上除了裴青棠和阿花,谁都不能跟云卿独处。
裴无竹听见这话翻个白眼,心道山行这是冲自己来的?毕竟整个沧茂山能随意进出他房间的只有父女俩和阿花。山行真有病,跟自己乐意看见两个大男人腻歪一样,快省省吧,瞧见一次恶心一次。
手中茶香醇滑回味持久,像是闻到新年那日厢房中的松针清香,
裴青棠不由点头赞同:“是呀,那位道长房中确实很香,不过我爹房间也很香。”
“我从来不敢往他房间去。”蓝怀尘连连摆手:“他那房间黑漆漆的,摆的东西又多,而且……”总觉得裴无竹比山行更不好惹。
山行看起来不苟言笑,但对众妖总是宽厚,面冷心热。
裴无竹话多啰嗦,嘴边带笑眼里却是阴狠冷意。
裴青棠笑嘻嘻解释道:“因为我爹总要算账,他怕烛火引燃账本,加上他是大妖能夜视,所以不喜欢点蜡烛。”
“噢噢是这样啊。”蓝怀尘指指桌上花瓶中的嫣红花朵,奇道:“海棠花不是四五月份开的吗?”
四月末时沧茂山的海棠花开得最好,深红浅红似花海般,可惜不香。
“哎呀蓝叔叔,这是茶花呀!我爹前几日给我摘的,好看吧!”裴青棠起身摘下一朵花插在蓝怀尘发上,“蓝叔叔,你好美呀。”
花瓣柔软,气味淡雅,令人心旷神怡。
蓝怀尘指尖搓揉细看汁水,大哥尾尖似乎也有这种红色,就像老祖宗的狐尾一样,十分好看。
“小蛇,你快看我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