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瑾身量高,行至长鱼姣桌前,发冠便被横斜而来的红梅枝抵住。
朝瑾也不恼,懒散的微微后仰,看了一眼发上红梅,复笑道,
“想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非女子专属。”
这样自夸好样貌的话也就朝瑾说的自然。
容嫔微不可见的扁扁嘴,她可还记着皇上不让她与姣姣着同色衣衫,自己倒是心机的穿了身宝蓝。
何贵人有眼力劲儿些,看得皇上来了便起身腼腆笑着,
“容嫔,咱们也去解解那字谜吧。”
容嫔刚要说不去,一旁的锦绣就猛的拽了一下自家没眼力小主的手。
这一下拽让容嫔猛然回神,不甚满意的哼了一声,又在皇上沉色深深的威胁目光下,憋屈的起身。
将人清走,朝瑾方才不客气的掀袍落座,眉眼情深的半支脑袋看向长鱼姣,
“姣姣便不想要奖?”
长鱼姣慵懒的将身子往椅背缩,素白指尖将案上想吃又懒得剥的葡萄往朝瑾哪儿推了推,
“何不猜猜,一碟子葡萄皇上能与我换什么奖?”
揽尽星河的神秘眼波流转出光华惑人,慵懒的姿态叫锁骨间展出的雀羽分外撩人柔软。
朝瑾没急着回答,倒是将腰间别着的孔雀翎弯折,倾身拢向长鱼姣,在其本属于孔雀钗的位置上簪入,
“明知朕的心意,还要将孔雀钗让与她人?”
长鱼姣微微仰面,自然上勾的眼尾透着笑意,
“说来你该谢我。”
想到容嫔说的“丑死”朝瑾,长鱼姣眼底笑意便更深浓。
朝瑾不解其意,却敏锐的察觉当与容嫔有关。
又想起容嫔的性子,颇为无奈的揉了揉额心,
“她一贯不聪明。”
“但很可爱。”
长鱼姣说的轻快,朝瑾倒是因为这话认真看了长鱼姣一眼,片刻后对着白榆招招手,与其低声说了什么。
见长鱼姣眉眼中的不解,朝瑾也不解释,只是将长鱼姣推来的葡萄剥了两颗,
“姣姣,晚一些朕让白榆接你。”
言罢便起身施施然离去。
正好是众妃与凌波台西角散去,回座的档口。
看着朝瑾于高台上的身影,长鱼姣忽然轻笑。
倒像是刻意避开人,只为与她悄悄相约似的。
随着众妃回座,长鱼姣也知道了方才朝瑾命白榆做什么了去了。
看着满脸茫然,被点名当先猜出字谜而有奖的容嫔,长鱼姣抿了抿唇,轻轻推了推容嫔,
“还不去领奖?”
容嫔呆愣愣的哦了一声。
可她分明没有猜字谜啊!
懵懵懂懂就摇身成为容婉仪。
待得上元宴散去,才猛的回过神。
一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长鱼姣,
“姣姣,你真好!”
长鱼姣轻哼一声,并不婉拒这份功劳。
想是朝瑾也知,鲜少有人与她热闹,方才给容婉仪偷偷开后门。
待人群散尽,白榆领着长鱼姣一路穿行,最后停步在太清池畔。
压枝近池面的柳叶下,是一小舟。
朝瑾松散的仰靠在船头,对着踏月而来的长鱼姣缓缓伸手,
“姣姣。”
长鱼姣视线落在小舟一角,半晌才提着裙摆踏上小舟,微微摇晃间,在朝瑾对面坐下。
与其一样慵懒的仰靠,只等船尾摇橹的侍者破开平静的池面,将二人送往天上星河与人间交映处。
星子落在长鱼姣窈蓝的裙裾,就似其上织就的雀羽活了过来,灵动的泛起层层涟漪。
似荡在池中,又或荡在心间。
朝瑾静静看着,待到长鱼姣撩眼看他,方才勾起唇角,修长指节勾出腰间雀翎,微挑指向遥月,
“愿与姣姣如星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长鱼姣闻言莞尔一笑,半垂下眼,抬手斟酒三杯,推一盏至朝瑾面前,又将一盏推在无人落座处,
“如星如月你我,那长鱼野又是什么?”
朝瑾登时摇头笑道,指着停下摇橹动作的长鱼野,
“野乃,摇橹客。”
长鱼野听了仗着夜色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皇上想讨姣姣欢心,还偏要压他撑一会儿船,不就是记恨上回他在携芳阁拦住了他吗!
幼稚!
心中腹诽,面上确实欢愉,几步跨到船头,毫不客气的坐下。
对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咧嘴笑了笑,也不急着喝酒,就从怀里掏出那两颗宝贝铃铛。
“姣姣何时认出我的?”
声音充满了少年人的活泼,听得长鱼姣本就微醺惬意的心情越发好。
“第一眼便知。”
长鱼野听了登时一乐,得意的对着朝瑾挑眉,很有几分嚣张模样,
“臣便说姣姣一眼就能认出我!”
朝瑾见了只是轻哼一声,
“第一眼便知,也叫你撑了一路舟。”
长鱼野嘚瑟的小表情霎时变得哀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不停往长鱼姣身上投,
“妹妹。”
长鱼姣半点不心虚,支着脑袋微微偏头,声音透着几分懒,
“不愿为我撑船?”
长鱼野立时收了委屈,拍着胸脯笑道,
“怎会,恨不能撑一路船,直接将妹妹带回家里去!”
“咳,咳咳!”
朝瑾本在一旁悠哉饮酒呢,骤然听得这话那还了得?!
长腿一伸就踹在长鱼野小腿,
“朕召你回宫与姣姣团圆,你竟是打这个主意?!信不信朕立刻将你丢回御林营?”
长鱼野也是表情一僵,直呼糟糕,怎么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霎时垂眉顺眼的对着长鱼姣投去求助的眼神。
耍宝的模样看的长鱼姣越发想笑,便抬手随便扯了发上一支珠花,轻轻往朝瑾怀中砸,
“凶谁呢?”
珠花砸的轻,朝瑾却是觉得委屈,耷拉下眼皮,酒也不喝了,
“朕只想着,元宵团圆,让姣姣开怀罢了。”
长鱼野嘴角猛地抽了抽,随后很是无奈的耸耸肩,
“皇上是想让姣姣开怀,也不过是让臣打了三天三夜的擂台才得一个回宫的机会罢了。”
听得这话,朝瑾眸色瞬间犀利,狠狠剜了长鱼野一眼,旋即又若无其事般看向长鱼姣,
“姣姣,心中不欢喜吗?”
长鱼姣视线划过长鱼野,见他虽消瘦几分,但精神头不错。
想来苦是吃了的,但他心甘。
抬手将长鱼野手中的铃铛接过,将其绑缚在长鱼野发尾。
素白指尖拨过铃铛,听得叮铃脆响,让长鱼野清浅的笑意越发深。
“我很欢喜。”
眼波流转间,投向朝瑾的眸色便是天际缥色绽开的那抹清艳柔软。
越是感怀时,长鱼姣便越静。
似不知如何回应为好的青涩乖巧,比寻常你来我往的交锋更让朝瑾心动。
若长鱼野不在,朝瑾便想拂开长鱼姣颊边青丝,与之深付衷肠。
可惜了。
若无长鱼野,想她也不会如此开怀。
于是朝瑾也在长鱼姣的温柔中安静下来,将桌上摆着的小食往长鱼姣跟前推了推,
“蜜饯海棠,梅花香饼,椰子盏,和时令,又应景,姣姣,可喜欢?”
别看朝瑾的姿态轻松淡然,实则心中可提着口气。
上一回他的粉珍珠不够用心,在长鱼野跟前失了色,这回怎么也不能再叫姣姣觉他不用心才是。
提起这长鱼野也就来劲儿了,指着其余几叠,
“玫瑰酥,荷叶饼,都是姣姣提过却没吃着的!”
只这两样,听得朝瑾心下微松。
寻常玩意儿,不及他,不及他。
可将桌上小食点了,长鱼野又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一只油皮纸包。
卖相寻常,也并未嗅出什么特殊香意。
朝瑾心中更是轻松。
直到再寻常不过的糕饼显露,长鱼姣神情微怔中,狼崽子一般桀骜不驯的长鱼野也软了声音,
“携芳阁的柿子没生果,不要紧,我寻了如意饼,惟愿吾妹,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