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洒的水不停地流淌下来。
我的呼吸趋于凌乱。
渐渐地,我鼓起勇气扭过头,余光中是熟悉的英俊。
想要转身,他却抱我抱得更紧。
我清楚他为什么不让我这会扭过头,他大概是担心我看见他满身鞭伤的样子。
“你……出来了!”我情绪激动到了极限。
沈寰九的声音含笑:“嗯。”
他的大手有些不太安分,一只覆在我胸口,而另外一只手则顺着白皙泡沫流淌的轨迹滑动在我大腿上。
我顾不得他给我带来的刺激,呼吸的频率愈发加重。
“怎么……出来的?”我多么害怕眼下的一切都是场梦,于是我紧紧捏住了他的手指。
沈寰九却没有回答,他的脸颊紧紧贴着我的,很宠溺地磨蹭了几下。
“你先洗澡,洗完了我洗。”这句话的语气依旧是柔和的。
他的指尖慢慢从我指腹间逃脱,我感受到他转身的时候,我也很快扭转身子,看见他的背影,我一下捂住了嘴巴。
没有西装外套,只余一件白色的衬衣,只是记忆中他早晨出门时那件干净的衣服上这会出现了一块一块难看的污渍,以及鞭子抽破的好几道大口子。
衬衫的衣摆也没有严实地塞在西裤里,衣摆整个垂在外面,看上去极为狼狈。
我哪里还顾得上洗澡,取下花洒把身上的沐浴乳火速冲掉,身子也只是随便擦拭了几下就套上衣服冲出洗手间。
打眼看去,视线中没有沈寰九,我心里立马就心惊肉跳的不行。偏头看见,发现高大的身躯正立在阳台上,一大口气才舒展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他也很快转过身来冲我笑,逆光的他看上去整个人都踏在阴影中,多久而已,他的脸就明显瘦了一大圈。
我鼻子酸涨得难受,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了好几遍,真真确定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是沈寰九没错时,一颗心被完全地吊了起来。
看着他身上多处的伤痕,一时间我竟然说不出半句话。
沈寰九却从容地冲我笑了笑,随后近乎空茫地合了下眼皮说:“我洗澡。”
他身躯越过我,取了干净的衣服走进洗手间,门关的时候我匆匆取来了药箱,抱着药箱坐在正对洗手间大门的地方。
水流声那么真实地从我耳畔滑过,可我还是有些分不清做梦还是现实,心跳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
特别是半小时后,门开。
我的上半身一挺,双目发直地盯着洗完澡的沈寰九,他拿着雪白的毛巾擦拭自己墨色的头发,他歪着头看我,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浮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沈寰九!你怎么出来的?沈砚放你出来了?”我抱着医药箱,再也没法子当做自己很淡定,声音简直抖得不行。
沈寰九含笑瞥我一眼,手指点了下我的鼻子:“他费心把我弄走,怎么会放我出来?”
我顺势一把捏住他的胳膊,他立刻皱起眉头,嘴里嘶了一声。
我忙一松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干什么好了。又想让他坐,又想给他上药,又恨不得把自己想知道的事儿全一股脑问出来。
沈寰九见状,心情似乎变得很愉悦,嘴角上挑的弧度越发显得浓郁,他问我:“三岁,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
我茫然地盯着他看。
他干脆呵呵笑出声:“我的意思是和你结婚是对的。没有哪个女人会对我这么上心,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我,而不是因为我是沈寰九而关心我。”
我眉头皱得很紧,声音轻柔地像水:“都这种时候了,还贫。你先坐,我看看身上多少口子,要是情况不好,咱上医院瞧瞧去。”
沈寰九推了下手,不以为意地说:“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刚上来的时候没看见我爸,他人呢?”
“姚叔以为你死了,人昏倒了,情绪很不好。”我着急地问:“好好的怎么会爆炸。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现在,你怎么出来了,快告诉我,我都急死了。”
“难为他了。”沈寰九应了声,坐在我身边清淡而平稳地开口:“我没事。整个过程概况起来其实很简单,那天我接到了你的电话,说在安全通道等我,有话对我说。”
“我没有打电话让你去什么安全通道。”我急了。
他合了下眼皮说:“嗯,沈砚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改变了我办公室电话的来显。我去了安全通道后就被击昏,醒来的时候就被关在个烂尾楼盘的顶楼,看见了沈砚。”
“意思是沈砚带走你后,大楼才发生了煤气管道爆炸。”我一阵心惊肉跳,沈砚的做法很直接,这样一来可以毁掉很多东西。比如监控设备,再比如残留的毛发等等,毕竟高温和冷冻是最容易破坏DNA结构的东西。这点我还是听说过的。
“应该是。”他笑。
“那他费尽心机把你弄走,你怎么又能出来了?”莫不是沈砚已经变态到了极点。
沈寰九从容地笑着,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不可能放我离开,大叔是靠这里回来的。”
我摇头:“没听懂。”
“三个小时前沈砚来过一趟,沈砚交代别人一定要看好我。他走后,我用计夺了那人的小刀子捅了他。”沈寰九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愣了两三秒,随后猛得窜起身来,瞪大眼睛说:“所以,你杀人了?是吗?”
“怎么?不行?”沈寰九扬起下巴,深稳不惊地挂着笑。
“所以现在你不能去警局报备自个儿没事?我记得这种情况很麻烦,就算是正当防卫也会构成防卫过当,是要坐牢的!”比起沈寰九的淡定,我的激动无疑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他努努嘴,又说:“傻子,哄你的。人没死,我有分寸。退一万步说,我只要不把沈砚干的那些事说出来,他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被我捅那小子,沈砚自己就会解决。”
我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心惊中终于沉默了,手隐隐捏成了拳头。
有些人干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还可以逍遥法外。而沈寰九和我无非只想过点平静的小日子,为什么那么多人不肯如我们的意!
一时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像要逆行到头皮,不甘心又觉得很无能为力的时候,沈寰九的声音穿行而过:“三岁,我那么着急回来,就是太担心你,吓坏了是吗?”
他揽我入怀,在我肩膀上缓慢地迂回了两下。
我顺从地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可实际上我并没有纵容自己真的去靠在他肩膀上,中间少说隔了两厘米地距离。
他这会衣服穿得好好的,我看不见他身上有多少伤口,肩膀上有没有我更加不清楚。
虽说沈寰九这人烈性的很,只要不是心尖上的伤,别人再怎么虐待他,他也不会多坑一声,但对我而言真的很心疼。
在我一再坚持下,沈寰九把衣服翻起来给我看,我忍着眼泪给他擦了药,可是伤口处大概因为沾水的关系,不停地冒出淡黄色的液体来。
我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他疼不疼,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全是一句:“一点都不疼。真的。”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沈寰九,他一下就坐起来,两道目光灼灼地打向我:“现在我疼了。”
我被他的反应给逗笑:“其实昨晚危险是危险,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现在霍培一和陈浩东全看清楚沈砚是个神经病,估计心里都琢磨着想对付他来着。”
沈寰九却摇摇头:“他们想对付沈砚?一个是名义上的死人,一个四肢比脑袋发达。沈砚一个不高兴,他俩是什么下场谁都不知道,能保命就不错了。”
“沈砚这种变态,难道真拿他没办法吗?”我愤愤不平地说着。
沈寰九眼中荡着浅笑:“你还是先想想煮什么东西给我吃,我两天没吃饭了。吃完饭和我一起先去趟医院把我家老头子接出来,顺便去趟警局。”
“好,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我忙不迭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寰九说:“打个电话把时赴叫我。”
我双脚陡然定住,轻声说了句:“能不能不要用时赴?我觉得他挺讨厌我的。”
“怎么了?”
“你出事那天,我和他吵起来了,他还甩了我一巴掌。”
“他打你?时赴是个很冷静的人,他为什么要打你?”
我没有说话。
然后沈寰九闷沉地说:“不管是为什么,老公帮你教训他。先去做饭吧,是真饿。”
——
饭桌上,我捣鼓着饭碗里的米饭,闷闷不乐地说:“好好的公司给造没了,这影响挺大的呢。我原本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拿我自己去换你,你在外面可比我有用多了,再说我皮比较厚,经得起打。”
“傻。我娶了你是要你去挨打的吗?”沈寰九大概是觉得我虎了吧唧的,只要看着我,他的眼睛和声音总是那么温柔。我甚至快要忘记他冷血无情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放下碗筷,沉沉地叹了口气:“沈砚也真够变态的了,他喜欢你干嘛还打你。”
沈寰九轻抬了下眼皮子,用着淡淡地口吻说道:“十几岁那会沈砚和的关系没像现在这样,当时他是很内向的一个人。初中那会他受欺负,哪次都是我这个当哥的给他出的头,谁能想到现在的他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再说陈浩东不也喜欢你,他打起你来那会哪里含糊了?”
我无从反驳,重新拿起筷子往菜盘子里夹起一块牛肉扔在沈寰九碗里。
他低头看了眼:“我刚死里逃生了一场,这么快就嫌大叔烦,还想拿菜堵我的嘴。”
“我是想让你多吃点。”我怎么可能真的嫌他烦,永远都不会。这会他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比什么都强。
沈寰九不再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了,一桌子菜全被他扫荡进了肚皮。
饭后他很满足地泡杯茶,又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了几盒未拆封的烟,连续吸了两三根才没有再去摸烟盒的冲动。
下午我和他一块去医院把姚叔从医院接出来,姚叔看见他的时候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这么大人还被姚叔抱怀里很久。
“姚叔,他身上还有伤呢,你轻点。”我着急地说。
“伤?”姚叔忙松开。
沈寰九说:“三岁大惊小怪。”
在我强烈的要求下,沈寰九还是不肯在医院处理下伤口,他说,会很麻烦。我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原因。
我们三坐上一辆车去了趟警局说明情况。
沈寰九一番说辞滴水不漏,可我看得出来,他的话还是没能完全让处理这起案件的头头信服。
那头头用一种满含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们一众人说道:“沈总最近是真不太平啊。先前当你公司产品代言人那向小姐,她的案子我们侦察队发现了很多新线索,那是一起谋杀。还有霍先生的案子,他一出事矛头全指向你,这没多久大楼又发生爆炸案。沈总啊,你要信任警方,咱说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你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
我悄然看向沈寰九,他衬衫之下满身的伤痕被完全隐藏下来,端着茶杯的样子很是从容不迫,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过他受伤了,可能连我都会相信这会坐在警局里安然喝茶的他,没有被鞭打过。
沈寰九的喉头窜出一连串低润的笑声:“我当然信任警方,只是干我们这行的,就算真不经意间和人结下什么梁子也挺正常,你要我想,实在是抱歉,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
他说话到底是有水平的,没一口否决,而是用这样淡然的方式糊弄过去,反而显得特别自然。
警官思索片刻后点头:“那行,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发现你出事后沈太太都着急坏了。”
沈寰九扭头看向我,眉眼异常温和。
“对了,沈老先生有段时间没露面了,你出事他也没出现,我手底下两个小警员去打探情况,沈老先生家里的佣人说,他不在好一段时间了,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我心里咚的一下,沈叔已经烧死了,这会又引起了警局方面的注意,真不晓得能瞒多久。
沈寰九周旋的功夫显然好很多:“他年轻的时候也老玩消失,现在不管生意上的事很久了,说不定窝哪个女人怀里,不提也罢。”
警官突然笑起来:“你爸那点风流韵事好多人都耳闻过啊。一把岁数金枪不倒是福气。不过明明是父子俩,性子倒是差得挺多,你可比你爸长情。”
沈寰九兀自笑了笑,不再言语。
而我在心里反驳这个警官的话,沈寰九有遗传基因,只是不是遗传的沈叔,他的亲爹这会就坐在我身边。
出门的时候,他和我一同坐在后座位,吐出一口疲惫而亘长的气息,眼皮也在下一秒合了起来。
姚叔转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寰九啊,别一个人扛那么多。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父子有商有量的。啊?”
沈寰九睁开眼,点头,嘴上却嫌弃地说:“俩大老爷们,说这话还挺恶心的。”
“恶心个球,真是混小子。”姚叔笑着骂了句,然后就启动了车子。
车子行驶的过程中,沈寰九牵着我的手,好像把我五根手指头当成了玩具,轻轻地又扭又捏,舍不得放。
姚叔带他去了个小诊所,沈寰九脱下衣服趴着,有点年纪的医生说:“鞭子打得倒是不多深,不过看上去溃烂挺严重,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打的?”
听见这句,我和姚叔的眼睛全都提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静等沈寰九的回答。
他趴在床上,鼻腔里闷沉地发出一声‘嗯’
医生再问他知不知道沾着什么时,沈寰九沉默了很久才说:“没什么特别的,沾了凉水。”
“难怪。”医生说。
我一听却百思不得其解,双脚挪上前一步问:“为什么沾凉水,这里头有什么门道吗?”
医生说:“沾了凉水,它重,打人疼。”
听见这个答案,我的心立即一抽一抽的。
沈寰九还总说一点都不疼,这个男人实在是太!!
“行了。就几鞭子的事,对个爷们来说算得了什么?抓紧处理一下,我还有事。”沈寰九有些不耐烦地对医生说。
可我很清楚,他的不耐烦是因为不想让医生的言论对我和姚叔造成更多的压力。
他是真的越来越让人温暖了。
我静静地看着药水擦拭在沈寰九伤口上,那绽开的皮肉被镊子和棉花团子碾来碾去,光是看着就疼人。好在这一切都结束得很快,顶多十来分钟,沈寰九就已经穿好了衣服。
他坐在床上,低头扣着色泽沉重的金属袖口。
医生给他拿了几包基础的消炎药片,并要求他挂几瓶盐水再走,但沈寰九只拿了药就牵着我的手离开。
姚叔付完钱紧跟着上了车,他问沈寰九:“媒体那边我打过招呼了,现在回别墅吗?”
沈寰九的车窗半开,点燃一支烟说:“爸,我想把公司卖掉。一方面收拾烂摊子很容易分神,另一方面我想多陪陪你和三岁。生意这玩意我早就干腻了,之前是没办法,沈老头人都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做自己厌倦了的事。好吗?”
姚叔说:“你喜欢就好。眼下这风口浪尖的,卖了也好,这事就交给我。之前经营得那么好,光是品牌影响力就足够卖个好价钱,不是费心的事。”
沈寰九说:“嗯,有合适的人就出手吧。”
回到别墅后,姚叔在楼下打电话联系卖公司的事,我和沈寰九上了二楼。
他坐在阳台的小桌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只耳朵里塞了耳机线,肆意听着他喜欢的音乐,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安然的。
我替他煮了他爱喝的咖啡,用纯净水煮的。
杯子被我端过去后沈寰九顺势拉我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淡淡地说:“看你板着脸很久了,你不开心?”
我认真地摇头。
很想问上一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怎么还能淡定得了。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做很多事才对吗?
那几鞭子虽然不要命,可好歹是打在身上的玩意,他不告诉警方,还要卖公司,究竟心里在盘算什么?
照理说现在是好时机,霍培一和陈浩东不可能再当冤大头被沈砚利用下去,沈寰九如果去说服他们,多人口供下警方的人一定会信的,他为什么不呢?
再说沈砚这种人放在外面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哪天就爆了,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沈寰九。”我叫了他一声。
他抬眼看我,十分聪明地按住我的嘴巴说:“天气这么好,别聊扫兴的事。”他把咖啡杯凑我嘴边,勾起唇角说:“来,你喝一口我喝一口。”
我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如直接吻我得了,玩那么洋乎。”
话音刚落,脖子就被他圈住,他的吻温柔地落下,用着实在让人意乱情迷的吻技把我征服。
可该死的是,他吻完我冷不丁冒出句:“拿你的嘴来洗涤一下我的心灵,沈砚这个色狼逮住我嘴巴就一阵乱啃,把我恶心坏了。”
我眼睛瞪大,沈寰九请我吃了个手栗子,不慌不忙地说:“你猜猜这句是真是假。”
我咽下口唾沫:“假。”
“很不幸。”沈寰九忽然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一副非常委屈的样子。
我一下站起来,抬手指着他,不可置信地问:“沈砚***敢亲你?他亲我男人?!”
沈寰九的嘴抿得更狠,然后他问我:“你老公我被个男人吃了豆腐,你心疼吗?”
我气得简直要炸裂,大口大口呼吸着说:“我……我……我去宰了他去。”
沈寰九盯了我好一会,像是再也憋不住笑,抬起一只手掩在了下唇说:“三岁,大叔逗你玩的。不过沈砚是真想亲我,让我一脚踹地上了,他把我给恶心到了,妈的。”
我木纳地杵在原地,脚步一挪,笨拙地抱住他的脑袋往我肚子上搁,这会就想抱抱他,真实地抱着他。
我哽咽了好久,慢慢地问:“你以后还由着他胡来吗?还是你想……”
话才讲到一半,我胃里一阵恶心,松开他的脑袋,直冲洗手间,对着马桶吐了好一阵。
接连不断的恶心像洪水猛兽一样涌上来,刚直起身子就又弯下去吐,吐完没多久又想吐。
沈寰九站在我身侧问:“三岁,你这个月,那个来过吗?”
我一下就被问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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