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苦涩，嘴角一抽，虽说北离兵力浑厚，可在短时间内调遣五万骑兵也是很困难。
廖霆拳掌轻握，不管此次茶叶之毒背后的谋划到底是什么，不管是东楚故意为之，还是另有所图，又或者是别有蹊跷，这尧天舜日怕是会不得安宁了，若是引起争端，恐怕遍体鳞伤的还是百姓。
他身影略显寂寥，又望了望人心惶惶的凤仪殿，独自离去。
江时衍召集诸位大臣紧急在长清殿议事，清曜的光斜照在他森冷的眼角，他墨眸如野狼，暗藏厮杀，仿佛一刻都隐忍不了，“想必诸位大臣已经知道朕紧急召见各位有何事，自从东楚茶会结束以来，新一批茶叶已经销往北离，可就在刚刚，朕的妃嫔们因为喝了这些茶纷纷中毒在榻，太医在踏雪寻梅，逢春邀月中验出桑柔，不知各位大臣可有何见解？”
他正襟危坐，掌心垂涎在膝盖上，丞相坐在他左侧，知道自己的女儿宁婉未中毒，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皇上，此次东楚的茶叶不仅出售北离，西良沧凌尘霄等国也有销售，若是同一批生产的茶叶，一同销往诸国，也当查探一下别国是否有中毒者。”
丞相摸了摸满鬓斑白的胡须，眸光不敢看向江时衍，却理智分析道。
另一位大臣也点头道：“丞相所言不无道理，皇上，东楚国不会蠢到直接在茶里放毒的地步吧？”
夕阳的霞红投影在廖霆的脸上，他坐在离长清殿口最近的檀香木椅上，只觉得此事甚有蹊跷。
封云楚真的蠢吗？在他看来不是，可如此明目张胆在茶叶里放毒？难道还不蠢吗？东楚国冒着不顾一切后果在茶叶里放毒，除非他想引起两国争端？
可这对东楚有什么好处吗？廖霆想不通，他不言。
江时衍鹰眸犀利，好似即使折断了翅膀迎着风雨仍然无谓艰险在蔚蓝天空下翱翔，他眉宇微蹙，睥睨着做了满满一殿的大臣们，“就依丞相所言，先派人前往各国查探有没有中毒者。”
一位将军起身领命。
江时衍睿眸静如潭，虽有嘶风吹拂，扔掀不起波澜，他冷冷道：“北离泱泱大国，岂能让人欺凌，不管怎样，此事都需要让东楚知晓，该得到的说法，必须得给，该补偿的也必须得补偿，诸位大臣可有何意见？”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有一位病囊囊体态翁老的大臣站了起来，他面色担忧道：“可皇上，若是东楚国不承认，说毒茶之事与东楚无关呢？”
“是啊皇上，若是其他国未有饮茶中毒者，而茶叶之毒并非东楚所为而是运送的途中被下毒的……”
“到底是不是东楚故意为之，现在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杨大人这是什么话，难道是想为东楚开脱吗？”
“不管是不是东楚所为……都需要给一个说话，不然皇妃中毒，怎能堵的住悠悠之口？”
“是啊，马大人的话也并无道理……”
“……”
“……”
江时衍并未吭声，只是静静的听着殿内的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
廖霆渊眉紧致，事情在未查清之前，也不敢妄自菲薄，轻易下定论。
长清殿一时之间乱成了一锅粥。
江时衍半卧于龙椅上，面颊略显癯瘠，似乎心里早有打算，不想再搭话。
争执了一番，见帝王缄默不言，诸位大臣也便尴尬的垂着头，不再多言。
聒噪的长清殿又一时间鸦雀无声，寂静的好像并未有暴风雪袭来般。
天色渐渐昏沉黯淡，晚霞褪去，弯弯的月牙慢吞吞的升起在天边，落日一片霞红，像一座雕塑坐落在西方的云海里。
江时衍凛冽的眸了望殿外，心静如水，让人看不清心里所想。
沉寂片刻，他邃然阴沉道：“不管是不是东楚为之，东楚自然要给北离一个说法。”
诸位大臣纷纷点头，只有少数大臣不敢再发言。
草率从事，尽显恂愗，只是谁也不知这背后究竟有何预谋。
夤夜深沉，星星稀疏，萦绕在月亮身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凤仪殿内烛火燃尽一波又点燃，沐雪嫣喝的太多，虽无危险为未醒来。
躺在偏殿的小曼只饮了一小口，她强撑着软弱无力的身子从榻上坐起，心里惦念着自家娘娘。
她舔了舔干涩的薄唇，无力的掌心从桌案上胡乱摸了一杯水灌进嘴里，偏殿无人，静悄悄的，她忙穿上鞋想往主殿走去。
不料刚下地便浑身瘫软，滚烫的额头烧的她睡眼朦胧，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她用力的揉着眼睛，越揉越难受，最后瘫软在地上。
受廖霆批准特意来照顾小曼的云湦端着一盆热水从殿外进来，他清秀的眉眼透着担忧，放下银盆里的热水，他将她横空抱在榻上，“你这刚醒就想下地，真是让人不省心。”
朦朦胧胧中，小曼听着魂牵梦绕的嗓音，用力的睁开眼，抬眸间云湦稀碎的眸子正担忧的望着她。
她嘴角浅笑，带着一股子醋劲，“我何时让你担心了，你若不愿照顾我，大可以现在便出去。”
云湦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替她盖好被褥，无趣的摇摇头，“唉，没办法，谁让我栽在了你的怀里，别说你要推开我，我是不会走的，栽在你怀里这跟头，我是一辈子不会起来的。”
他贫嘴，她却忽而一笑，羞答答的扭过头，“谁让你栽我怀里的，我可没答应。”
云湦起身拿着巾帕在水里浸湿，拧干水渍在她额头上擦了擦，“拒绝无效，总之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这话还是鸾妃娘娘教他的，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死皮赖脸的哄她开心。
云湦眉尖微蹙，声音突然放低，“小曼，鸾妃娘娘……她，她还没醒。”
小曼凤眸一惊，不知从哪使来的力气竟“蹭”的一下坐起来，“什么？娘娘还没醒？怎么可能。”
云湦按住躁动的她，“你也别担心，太医说查毒不会致命，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你先在榻上歇着，我再去主殿看看。”
小曼说什么都不同意，“不行，我要亲自去照顾娘娘。”
云湦拉着她的胳膊，“你刚醒，浑身还有力气吗？娘娘那边有莲儿照顾，你就放心吧，先躺下睡会吧，娘娘醒来我叫你。”
小曼扭捏，偏不听，“云湦，你现在是不听我说的话了吗？等娘娘醒来，我偏向她告状，就说你欺负我。”
云湦冤枉，踟蹰不前，不知该怎么办，他犹豫，“可是你这软囊囊的身子骨，能走的动？”
小曼坐在榻上垂着腿，突然就鼻尖一酸，眼眶盈着害羞，“走不动，你来背我。”
云湦的脸刷的一下比熟透的樱桃还红，仿佛能捏出水来，他还真蹲下身子，璨笑道：“来，我背你。”
空气里好似蕴藏一丝甜甜的味道，像薄荷清清凉凉的。
小曼双臂环着他的脖颈，脸颊滚烫，泛着红晕。
院子里，凡经过的宫女们皆投来羡慕的眸光，小曼将头埋在云湦脊背上，不好意思看一起在凤仪殿侍候沐雪嫣的姐妹们。
云湦把小曼背到主殿，将她放在榻前的椅子上。
小曼看着脸色惨白，唇边皱巴巴的裂了一层干皮的沐雪嫣，心里愧疚的很，她问在榻边替沐雪嫣掖褥子的莲儿道：“莲儿，秦太医可说娘娘何时会醒？”
莲儿摇头，“小曼姐，秦太医只说在榻边守着娘娘，也并未说什么时候会醒，姐姐不必担心，娘娘的烧已退，想必应该很快便醒，姐姐还是回偏殿歇着吧，这有莲儿你可放心。”
小曼蹙眉，团子脸皱成了一攒，她转眸，又问道：“皇上可有来看望娘娘？”
莲儿恭敬的站在旁边，垂着头，似是情绪不高，“自打娘娘中毒以来，皇上从未来过凤仪殿。”
小曼忽然心里一阵钝痛，皇上竟一次也没来过凤仪殿？
皇上是打算冷落娘娘到什么时候？还是皇上……真的已经不在心系娘娘了？
小曼的脑子里跟浆糊般团成了一锅乱粥。
云湦替她揉了揉眉心，“你也别发愁了，鸾妃娘娘福大命大，定会早日醒来，看也看了，也该回偏殿歇着了吧？”
小曼不肯，执拗道：“我要在这陪着娘娘醒来……”
云湦挑眉，无赖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好，我也在这陪着你。”
小曼心急，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泼皮无赖，休想打扰娘娘休息……”
云湦不屑的转过头，修长的双腿盘成一团，“你在这就不打扰娘娘休息？”
小曼气的想伸腿去蹬他，不料身子一倾斜，竟不偏不倚的倒在了云湦的怀里。
这下可真是她栽在他怀里了……
莲儿在一旁看的耳根子发热，借口道：“莲儿再去打一盆热水。”
“……”
没人理会莲儿，小曼的心扑腾扑腾直跳，好似蹦到了嗓子眼，她浑身无力的趴在云湦的胸膛前，想起身，却被云湦一把薅了回来。
小曼瞪大瞳孔，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道：“……你……你……”
云湦眉眼弯弯，笑的比夜空中眨着眼睛的星星还好看，“我……我……我怎么了……”
小曼一集，想起身，“你……你……你无耻……”
云湦傻嘿嘿一笑，扔没打算放开她，“我怎么无耻了？”
“你……你……”
“你什么你……能别再我榻下打情骂俏吗？请考虑考虑我这个病人的感受……”
沐雪嫣黛眉隆起，指尖轻轻动了动，依然觉得浑身无力，她只觉浑身酸痛难忍，像身临深渊般，一脚踏入，失重坠落无底的黑洞，周遭没有光亮，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无比的沉重，嘴里只好喃喃自语。
小曼一听是自家娘娘的声音，忙手掌撑着地缓缓起身，爬到榻边，笑嘻嘻，“娘娘，您终于醒了。”
她抱紧沐雪嫣的胳膊，有种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感觉。
云湦在地上尴尬起身，忙退了出去，“既然鸾妃娘娘醒了，小曼你就在这陪着娘娘吧……我……我去寻廖将军了……”
只流下灰溜溜的身影，却依然掩盖不住嘴角流露的小窃喜。
沐雪嫣耷拉着眼皮，歪着头看向小曼，询问道：“你是何时醒的？”
“奴婢已经醒来好久了……娘娘，奴婢好担心你。”
沐雪嫣：“……”
“地上凉，你快坐榻上。”
沐雪嫣无力的掀开被褥一角，给小曼挪出位置来，“不知道眞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小曼坐在榻边，二人的模样倒不像主仆，而是姐妹，她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蓉妃和燕妃早便醒了，现在娘娘也醒了，眞妃娘娘应该也会醒吧。”
烛光晃动，照在沐雪嫣蜡黄的脸上显的更加毫无血色，她摸了摸咕噜咕噜叫的肚子道：“小曼，我饿了……”
小曼：“……”
“不管娘娘怎样身子不适，都不会委屈了自个的肚子……”
小曼唤莲儿，“莲儿，娘娘醒了，你去御膳房拿些糕点来给娘娘垫垫。”
莲儿在帐幔外应声，“奴婢这就去。”
……
长清殿议事结束，只独留江时衍一人，他眸光淡然，好像并不担忧此次茶叶中毒之事，也更加没有任何顾虑，倒像是正和他心意般。
他拂袖坐上御撵，吩咐道：“去凤仪殿……”
漆黄的宫墙浮映一盏盏宫灯的影子，江时衍到凤仪殿时正听里面有说有笑，欢乐的好像不是中毒刚刚醒来。
宫女施礼，为他撩开帘帐，小曼一看帝王来了，立马换了一副严谨脸，鞋子都未穿便从沐雪嫣榻上咕噜下来，跪地道：“奴婢参见皇上。”
江时衍眸光留连在沐雪嫣身上，淡淡道：“起来吧。”
“是，皇上。”
原本欢乐的氛围，只因他一来就跟打了蜡一般，大家都变得不自在。
沐雪嫣并未表露出不欢迎的样子，却也没有多欢迎，她只嫣然一笑，“皇上政事繁忙，怎么来了凤仪殿？”
江时衍顺势坐在她旁边，想伸手触摸她的脸，又畏缩道：“朕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