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就会出现大量血迹。
然而,一场大雨将这些都冲刷没了。
难以判断,到底是致命伤,还是死后被人捅上去造成的假象。
墨昀辞和顾星萝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
两人都猜想到余辉这三人,究竟被尉迟西华派出去做了什么,才会死于非命。
而且凶手很狡猾,会找替死鬼。
仅仅一瞬间。
墨昀辞和顾星萝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然。
“凶手就在佛光寺。”
“大雨,凶手不可能当即动身下山。”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极有默契。
顾星萝微微一怔,对上墨昀辞眸中淡淡的笑意,才想起装傻充愣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事关紫荆,又加上她露出的马脚,也不止这一星半点。
顾星萝不相信以墨昀辞的城府,会察觉不出来。
顾星萝面不改色,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躲不闪地迎上墨昀辞目光,指了指余辉等人的尸体,问道:“你来?”
他来脱衣服,还是让她来?
墨昀辞眸色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
这是顾星萝对他放下防备的预兆。
但是,她能不这么执着扒人衣服就更好了。
墨昀辞不由得静默了一瞬。
他说:“洛肆。”
洛肆动手扒衣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将余辉三人的尸体上衣给扒了下来。
顾星萝目光落在三具尸体的胸口上,伤口发白,皮肉外翻,看得出捅进去的力道极大。
凶手极有可能是个男人。
顾星萝只蹲下一会儿,很快就站了起来。
她没想到杂物房的空间就这么大,墨昀辞就站在她身后,这一起身,就好像往他怀里钻去一样。
墨昀辞扶了她一把,很自然地站到她身旁,声音清晰有力:“有什么发现?”
顾星萝摇摇头,对洛肆说:“翻过来。”
尸体后背光滑,没有伤口。
洛肆又仔细检查一番,没有发现尸体身上还有别的伤痕。
“看来真是被凶器贯穿心脏而死……”洛肆顿了顿,说:“不过,发现的时候,匕首在紫荆手里握着。”
顾星萝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仍在看着尸体。
墨昀辞察觉她有异样,目光询问。
顾星萝没有打算隐瞒,她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小赤蛇。
小赤蛇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尖,不爱动弹的样子。
墨昀辞瞬间了然,“你是说,这三人死于毒虫?”
墨昀辞知道小赤蛇对毒物情有独钟,更或者说,越毒的东西,它就越欢腾。
但是小赤蛇现在看起来情绪不高。
那害死余辉三人的毒虫……
“可是,没有发现蛊虫的痕迹啊。”洛肆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倘若真的涉及蛊虫,那事情就严重了。
换句话说,那阴魂不散的西域国又或是古岭部落的人,现在就藏身在佛光寺。
他们到佛光寺做什么?
是宫宴失败后,不得已藏身于此,又或是什么?
若真是这样,尉迟西华怕是知道些什么,不然又怎么解释本该守着他的侍卫长余辉没有跟着。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件好事。
今天上山来的少爷小姐,每一个背后都代表着颇有底蕴的家族。
倘若他们在佛光寺里出了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
顾星萝眸底沉静,没说话。
她继续盯着余辉几人的尸体,端详了一会儿,才说:“看看他们的头发。”
余辉几人的头发仍是束着,但发冠有些歪了。
看到的人都会以为是搬动尸体途中,不小心碰歪的。
可是,三具尸体的发冠都是歪的,这可能吗?
洛肆就没发现这个小小的细节。
直到顾星萝出声,才愣了一下,他连忙将发冠取下,刚扒开头顶浓密的头发,正好看到头顶正中有个暗赤的窟窿。
伸手一碰,软乎乎的,天灵盖瞬间凹陷下去。
洛肆倏地瞳孔一缩,整个人汗毛倒竖起来。
这可是头盖骨!
哪怕隔着一层头皮,里面的头骨虽然说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也不可能一碰就塌了。
洛肆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碰,隔着一层头皮,摸到了头颅里的脑浆。
光是这么一脑补,洛肆脸色变了变,差点呕了出来。
他就是见识过再多世面也不行,哪里是常人杀人的法子。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明显是让毒虫钻进脑子里,啃咬致死。
毒虫咬开的虫口难以发现,洛肆碰触后,黄红脑髓瞬间争先恐后从虫眼流了出来。
在确定其他两具尸体的头顶也有虫眼后,便退了出去。
站到杂物房门外,墨昀辞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顾星萝,等着她的回答。
顾星萝想了想说道:“小红对余辉几人的尸体有点反应,但不大,极有可能是蛊虫在啃咬后,立马被人取走了。”
并且顺势栽赃给紫荆。
如此一来,就很符合对方藏匿在佛光寺的行为。
顾星萝回想了一下,紫荆跟僧人要客房的大殿,直线距离跟竹林十分相近。
应该是凑巧成为对方栽赃的目标。
“据说是在大石块后发现的尸体,要去看看?”墨昀辞问道。
顾星萝点点头:“去看看吧。”
虽然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又或是所有的线索都被雨水冲走了。
尸体头顶上的虫眼,也能洗清紫荆的嫌疑。
但顾星萝还是想要查明凶手的目的。
要不是她在,墨昀辞又来了佛光寺。
毫无疑问,尉迟西华一定会拿紫荆开刀。
大家明知紫荆不是凶手,但没人会去得罪尉迟西华。
光有死因还不够,最好是追查到凶手。
尉迟西华是个蠢的,但跟他一同而来的尉迟康却不是。
迎接使臣团的宫宴,尉迟康没有透露出他的真正目的。
余辉几人的死,刚好可以让尉迟康借题发挥。
有尉迟西华的蛮不讲理在先,尉迟康凭什么不会顺水推舟。
毕竟人的确死在大渊,死的还是北绪太子的侍卫长。
薛进宝的死,可以说是财帛动人心,人死了,藏宝图不见了。
余辉可是北绪太子的侍卫长,他的死,难免会被安上有人想害一国储君。
一旦追究起来,又是两国的交锋。
很有可能会牵涉到紫荆。
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凶手另有其人。
顾星萝垂下了眼眸。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墨昀辞语气很慢地说道:“顾小五,你可以尝试相信孤。”
顾星萝眸光微动,明白他的话。
她刚才所想,完全没把墨昀辞这位大渊太子考虑在内。
不过……她可是一个字都没说,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顾星萝东张西望,轻咳了一声,“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哪里?”
墨昀辞眸光一暗。
难道他像是会为了顾全大局,都草菅人命的人吗?
何况,还是从小跟着她的紫荆。
明知需要给顾小五时间,起码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动辄想抽手,恨不得蹿出去八百米远。
但墨昀辞心里还是有点儿酸。
发现余辉几人尸体的地方,就在竹林前面,没走几步路,马上就到了。
一块平平无奇的山石,足足有半人高,顶部平滑,在往前就是菜园子。
这块高高的山石应该算是菜园子和竹林的分界点,来这里干活的僧人会靠坐在上面小憩,所以上面磨得光滑。
下过雨后,山石周围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余辉三人的尸体,就是在靠竹林那面发现的,他们旁边躺着晕迷的紫荆。
顾星萝着重看了几眼,捡了根小树枝,挨个扒拉着周围的水坑。
“五姑娘要找什么?
交给属下来就好,不过属下跟着殿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找过一圈了。”洛肆说。
顾星萝把手里的树枝递过去,转头看向墨昀辞,指着这些水坑:“山石周围的地面是靠竹林倾斜出坡度,刚好能把尸体遮挡严实。”
只有走近才能发现这里躺着人。
也正因为这样,雨水落下来也是朝竹林流动,不知道是冲刷太干净了,不管是水坑还是泥泞的地上,也没有一丝血迹。
哪怕是一点淡淡的血丝。
顾星萝对血腥味很敏感,也很熟悉。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这块大山石后面,不一定就是命案发生的第一现场。
而且,佛光寺的僧人众多,就算是下着大雨没有僧人来菜园子。
但这个位置,恰好是一出来,就能看到的地方。
山石能遮挡住尸体,却挡不住毒虫钻进脑子的声音。
凶手没有十成把握,或是保证万无一失,就不会在选择在这里杀人。
问题就出在,混进大渊京城玩蛊的人不止一个,简直防不胜防。
顾星萝倒无所谓,再厉害的蛊虫都进不了她的身。
但其他人……尤其是,那群养尊处优的权贵少爷小姐们,就不好说了。
顾星萝皱起眉。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墨昀辞随意地道:“已经让他们集中在大雄宝殿,有方寸大师坐镇,在京兆尹来之前,不会出乱子。”
凶手不明,人数也不确定的情况下,那群世家子弟带的都是随从和丫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种情况下,最好就是将人聚在一起。
一旦分散,落了单,谁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变成倒霉鬼。
顾星萝眨巴下眼睛,立马领悟他话里的意思,说道:“方寸大师有办法对付毒虫?”
从确定死因是毒虫,又才从杂物房出来没一会儿,墨昀辞是什么时候吩咐下去的?
没道理,她一丁点都不知道。
墨昀辞看了顾星萝一眼,只说了句:“方寸大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
他一看顾星萝的询问眼神,就知道她在疑惑是什么。
墨昀辞下令的时候是不知道具体死因,但他知道方寸大师的能耐。
现在知道余辉几人死于毒虫钻脑,更不担心凶手会挑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下手了。
墨昀辞思索片刻,声音清冷的解释道:“方寸大师没定居佛光寺之前,曾四处游历,所去之地其中就包括西域众多部落。”
顾星萝恍然。
以西域国的排外,方寸大师现如今能在大渊佛光寺,他老人家看上去非常健康,一定是有应付蛊虫的手段。
京兆尹还没来,从雨后的佛光寺下山去,一来一回,要花费上不少时间。
顾星萝觉得山石后面不是余辉几人死的地方,便决定在周围转一转。
余辉三人是成年男子,又是习武之人,身材健壮,体量颇重,搬动的距离不可能太远。
毒虫钻脑,人更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定会有挣扎的痕迹。
沿着这个思路找过去,就算是雨水冲掉了血迹,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墨昀辞知道顾星萝的打算,跟她在这附近走动起来。
竹林后面有一段路,铺了青石砖,但又因过于僻静,僧人们走出了另一条山路来,导致这条路废弃了,上面布满青苔,透过缝隙才能看到底下铺了青砖。
墨昀辞带着顾星萝走的就是靠近青苔的路,但没带着踩上去。
青苔易滑,况且是雨后的青苔。
“你来过?”顾星萝见他熟门熟路,她不由挑眉问道。
四下无人,只有竹林沙沙晃动声,幽静得只能听见四人的脚步声。
紫荆情绪一直很低落,哪怕得知余辉几人的真正死因,也低着头没说话。
她觉得是自己警惕太低,明明也会点功夫,若是早点察觉有人靠近,及时反应的话,就不会让顾星萝为自己奔劳了。
明明顾星萝是最讨厌麻烦的人。
“当时先皇还在世,陪他来佛光寺小住过几日,隐约记得。”墨昀辞道。
顾星萝点了点头,没有在意,一边往四周看了看,一边随口问道:“那个时候你多大?”
“……不到四岁。”墨昀辞顿了顿,用不确定地语气说道。
顾星萝倏地扭过头,看着他。
她心中有些惊讶。
顾星萝自认自己记忆力不差,过目不忘。
但她不会刻意去回忆一些年代久远,又极其寻常的事情。
除非在这个时间段里,发生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先皇正好在那年前后崩的?
顾星萝想了想,到底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这也太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