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马连焕垂着眼,没有接话。
从佛光寺回来后,尉迟康便勒令尉迟西华不得随意出驿馆,这等同于变相软禁了。
以尉迟西华的脾气忍不了几天,摔打房内的东西属实再正常不过。
“不用管他。”尉迟康心里想着正事,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时,有个侍卫拿着张请帖过来,“王爷,马先生,乌家大小姐给太子递了帖子,想要请太子去游船赏景。”
正要上楼的尉迟康脚步一顿,转身看着马连焕。
马连焕解释:“就是大渊乌阁老的嫡孙女,太子许她平妃之位那个。”
尉迟康认为女人就是消遣的玩物,向来不会刻意去记女人的名字。
听到马连焕的话,尉迟康皱了皱眉,随即冷笑一声:“一个敢许,一个敢要。”
这两人真是绝配。
尉迟西华他就没想过,要是真把人带回去该怎么收场?
尉迟康话里的嘲讽溢于言表。
“王爷,这请帖……”侍卫小心地请示道。
尉迟康拿过请帖,扫了一眼,便扔回侍卫怀里,“送去给太子,他若要去,给他安排几个侍卫,别半道上被人捅死,害本王落人话柄。”
侍卫这才上楼将请帖递给尉迟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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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得知安珀等人彻底离开京城后,屈泅正在一座小宅院里捧着香薰罐子,仔细端详着里面的白斓蛊。
“军师,安珀那些人真没用,事情都没办利索,就连夜逃回古岭部落去了。”东凛走了进来,他不满地说道:“您要不给古岭部落的大祭司去封信,让他将这群胆小怕事的族人拿去炼蛊。”
军师就是他心目中的神,安珀那些无知胆小的家伙,就该被处置掉。
东凛在心底认定屈泅的计划失败,那帮畏手畏脚的古岭部落人占了绝大部分原因!
要不然,以军师的神机妙算,怎会落得现在这般窘迫的境况!
屈泅面上没什么表情,计划失败损失不少人手,他心中自然是恼怒的。
但那又如何,根本改变不了现状。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那——圣物。
屈泅抬眼看了下永安侯府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炙热,他转过身,“不是说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搅我?”
东凛立马正色道:“洪盛泰想见您。”
说着,东凛脸色不太好,“他还带了一句话,说是任务失败四皇子很生气。”
洪盛泰是北绪国四皇子的心腹,四皇子想要北绪国太子之位,但尉迟西华平日里根本不出北绪都城。
一旦在都城对其下手,势必会引起北绪国皇帝的怀疑。
坊间曾有传闻,尉迟邺如今的皇位,是杀兄弑父夺权而来,现在正是子壮父疑的时候。
四皇子不敢在父皇眼皮底下动手,就怕生出事端来。
而尉迟西华这次主动离开北绪国,四皇子认为是最好的下手机会,但他不能离开都城,便派了心腹洪盛泰和一群培养多年的死士前来,顺理成章将杀死尉迟西华的罪名嫁祸给大渊。
培养死士的法子,就是由屈泅暗中提供。
屈泅和四皇子两人私交已久。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杀一个脑子不好使的蠢太子,竟然会失败!
屈泅面色冷了冷,伸手轻轻抚摸着香薰罐子,他知道洪盛泰八成是来兴师问罪的。
安珀他们几个是办事不力,但那帮死士什么时候动手,却是听从洪盛泰的安排。
洪盛泰挑了个不适当的时机,怎么能怪到他头上。
“你去回他,京城风声紧,过几日再说。”屈泅颇为冷淡地说道。
东凛点点头,没等他转身离开,屈泅盯着永安侯府的方向,慢悠悠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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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星萝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调制了不少药水,废了十几张裁剪好的羊皮,才制出一张泛黄、些许破损的藏宝图。
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时代久远。
根本看不出是新制出来的。
最起码,墨昀辞就没看出破绽来。
若不是知道真的藏宝图已被分成几份,下意识会以为他手上这份才是真的。
墨昀辞眸光微闪,唇角勾出一抹浅淡弧度:“很厉害。”
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个程度。
顾星萝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拿走拿走,别忘了给我送银子过来。”顾星萝没个正形的坐下来,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她倒不是真的累了。
而是调制出来的药水,味道十分难闻,熏得难受。
墨昀辞将假的藏宝图交给洛肆放好后,主动提醒道:“你不是约了百里少主见面?
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外面。”
顾星萝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才想起今天约了百里钰在雅园见面。
“那快走吧。”
顾星萝立即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墨昀辞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等到了侯府外,墨昀辞先上了马车,伸手过来要拉她。
顾星萝一点也不矫情,毫不客气地伸手上车。
顾星萝一上车,想了下,说:“其实你可以简单说说雅园有什么好去处,我到里面找一找就好。”
实在不行,她便和百里钰到处逛逛也可以。
赏景而已。
墨昀辞应该很忙,没必要抽出空去雅园。
要说京城里什么地方的风景最好,肯定比不上皇宫。
“无碍,有些人求仁得仁,离闹起来还有些时间。”墨昀辞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说得很是淡定。
他本来的确会很忙。
尉迟康进宫嚷着人命关天,只要大渊愿意借粮,北绪国受难的百姓一定会万分感激。
逼着父皇短时间内凑齐大量的粮食交给他。
句句不离原本北绪国若有巨大财富,就能度过此难关。
但是拿着神芜国藏宝图的薛进宝在大渊遇了难,北绪国才面临现在的境地。
顾星萝听明白了,她有些惊讶,“不会是我理解的那样吧?”
本来死咬藏宝图作为借粮的借口,就很牵强了。
北绪国发生天灾和薛进宝遇害的时间线,根本对不上。
而且就算让尉迟康得到真的神芜国藏宝图,究竟有没有宝藏,又或者有多少金银还要另说。
听墨昀辞话里的意思,尉迟康不仅拿藏宝图当由头借粮,还催促得厉害。
墨昀辞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顾星萝实在有些无力吐槽:“这位康王爷的作风跟尉迟太子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如意算盘都要崩我脸了,空手套白狼也不是他这样套的吧。”
动动嘴皮子,就想把大渊粮仓里的十分之一粮食带走。
未免想得太美了。
听到这话,墨昀辞的神色略显怪异,可疑地顿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顾星萝没有注意,掀起帘子,目光放在热闹的街上。
雅园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取自雅意,建在东贵西富的城西,占据了不小的一片面积,外面一条十分宽阔的大路,只给来雅园的客人放行。
而来雅园的客人,仅是文人雅士的身份并不足以进去,还需要一定的财力。
雅园有三道门,方便客人从不同的方向进去,不会显得拥堵。
马车在雅园西门停下,洛肆跳下去,对门口的小厮亮了一块牌子,又吩咐了几句。
小厮连忙恭恭敬敬地在前面领路,不敢多看两人一眼。
顾星萝没有跟上,站在原地看着来时的路。
“五姑娘,等会百里少主来了,雅园的人会带他进来。”洛肆立马解释。
“先进去,里面有个地方风景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墨昀辞淡声道。
顾星萝若有所思地看了墨昀辞一眼,倒没有拒绝。
不过……她低头看了下一直没松开自己手的墨昀辞,一时语塞。
明明是她约百里钰答谢他请厨子做的一桌好菜,怎么变成了墨昀辞做主答谢。
从雅园的长廊走过来,穿过花园之后,便是一条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青石板路,两旁是浅浅的溪流,有小鱼活跃。
稍远处,有凉亭,能看见几个文人聚在一起吟诗作对,隐隐传来高谈阔论的声音,红色梁柱上挂着新鲜出炉的诗词。
一路走来,确实清幽又不失雅意。
最后小厮带着顾星萝和墨昀辞在一个园子前的月洞门停下。
园子精致华美,里面空间不大,后面竟是一条宽阔的江河,江面上已经有四五艘画舫,婉转的丝竹声随风飘然过来。
“这条河通向哪里?”顾星萝有点感兴趣地趴在窗边,左右张望江河尽头。
江河两旁栽着高高的柳树,柳条抽枝,长满嫩芽,遮住了远处的视线。
墨昀辞:“从皇宫金水河流出,经过护城河。”
顾星萝了然点了点头。
这条江河介于皇宫的金水河和护城河之间。
她先前出了侯府,就在城南一带走动,还真不清楚城西有这样的去处。
风景确实不错,尤其是现在的春季,万物复苏,一片茵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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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下。
雅园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厮极有眼力见,堆着笑正要上前去,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跳下来,转身朝马车的人伸手过去。
“百里表哥,我扶你。”归虚扫了一眼雅园的匾额,不由说道:“她怎么选这种地方?”
一点也不像是顾星萝那尊杀神会挑选的地方。
她哪来有这么雅。
“归虚,不得背后说人。”马车里传来一阵轻咳声,百里钰抵唇咳嗽,缓步下了马车。
清隽容颜带着病态的苍白,却因咳嗽,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今天身穿一袭紫色锦袍,衣摆绣着百里家的族纹,温润文雅的气质彰显无遗。
更显风光霁月,芝兰玉树。
小厮呆了一下,连忙笑着走上前,“贵客可是有约?”
小厮在前面带路,心里纳了闷,今个儿来雅园的几位贵客长得十分好看,都还是生面孔。
难道是刚到京城没多久的北绪国使臣团的人?
“归虚,我今日这身衣服有没有不妥之处?”百里钰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低声问归虚。
他神色里带着一丝慎重。
“没有不妥,这样已经很好了!”归虚想也不想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百里表哥身为少主,一言一行都做到极致完美,衣裳有一丁点褶皱都不行。
哪有什么不妥。
唯一不妥的,就是来见顾星萝。
再说,这个雅园很一般,百里家比这里好看十倍不止。
“如此便好。”百里钰浅笑了下,宽大的长袖下握着一只明泊小仙鹤。
没一会儿,小厮将人带到园子的月洞门前。
“两位贵客就在里面。”
归虚:“两位?”
不是只有顾星萝一个吗。
还有一个是谁?
百里钰闻言,微微蹙了下眉。
这个问题没困扰他们太久。
走进园子的前厅,就见顾星萝双手交叠托着下巴,在看窗外的画舫,哼着小曲儿。
身旁的墨昀辞轻揽顾星萝的肩膀,稍微侧过身子,替她挡住迎面吹来的风。
“这里风大,想看江河的风景,不如等会去画舫。”墨昀辞缓声提议道。
墨昀辞特意留意过,顾星萝似乎很怕冷。
按理来说,她身体健康,应该没有畏寒的毛病。
可能是女子天生多少会畏寒?
墨昀辞垂着眸,若有所思。
顾星萝瞅他一眼,没有推开他。
对于这厮动不动就牵个小手,揽下肩膀的亲昵举动已经有些习惯了。
反正他就不是个听话的。
“我约的人,你少做主。”顾星萝没好气地说。
谁知道以百里钰的体弱身子,会不会晕船。
她请人过来,当然不能让人家败兴而归。
这时,顾星萝眼角余光扫见站在门口百里钰和归虚。
她微微一怔,一把拍开墨昀辞,倏地站起身,对着百里钰笑着说:“怎么才来,这里风景不错吧?
窗边风大,快坐这来。”
顾星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离窗远一些的茶案前,旁边有扇溪水飞鸟屏风。
墨昀辞俊脸顿时一黑。
方才他说风大的时候,顾小五可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结果百里钰一来,她立马就挪位了。
还有,她跟百里钰才见过几次面,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这么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