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继续过着,刘恒在半个月后准备离开长安。
他离开的那一天,刘盈和吕雉在城楼上送行。
母子俩在城楼上望着城楼下的一切,神情十分严肃,原本两人是人间十分亲密和和谐的关系,此刻却无话可说。
等刘恒彻底离开,刘盈就急匆匆地往椒房殿走。
吕雉叫住他。
“陛下,陛下许久没有与我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刘盈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刘盈冷着神色说:“母后如果是想和朕聊天,可以移步甘泉宫或是椒房殿,不过如今朕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刘盈继续向前走。
“聂慎儿,她冒充家人子,原本的那位家人子去了哪里也没有找寻到,皇帝难道不仔细查查吗?”
吕雉在他身后大声说道。
刘盈面色显出怒气,回头说:“朕早就查清楚了,原来的那位家人子投河自尽,押送家人子的官府为了补齐人员,选了生的花容月貌的聂慎儿,有何不可?”
吕雉见刘盈回头说话了,就笑着走近,继续说:“那你可知道,聂慎儿为何会在官府押送家人子的路上,聂慎儿,她可是杀人犯啊,她杀了少陵原的刘公子,官府那时候在追杀......”
刘盈冷言打断吕雉的话。
“那是刘公子负了她的情意,如此下场也是他应当的,至于慎儿有没有杀刘公子,朕认为官府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是慎儿做的,慎儿一个女子如何杀掉一个成年男子,慎儿肯定是被冤枉了。”
吕雉面色有些惊讶,她笑道:“没想到陛下什么都知道,但即使陛下知道一切,还是不愿意相信聂慎儿不是个好人。”
刘盈:“朕与慎儿日日夜夜为夫妻,自然知道慎儿的苦衷。”
他知道慎儿是可怜人,小时候被人连累没有了父母双亲,而后被长辈抛弃,后面流连于青楼,好不容易拼上头牌被人赎身,却又被男子所负,她一生都过得苦。
可是在苦难的如此浸染下,她依旧开出了盛放的花朵。
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好好爱护她,不让她再受苦。
刘盈又转身要走。
吕雉眼睛转了一圈,又上前说道:“那陛下如此心悦于聂慎儿,为何不纳聂慎儿为嫔妃?”
刘盈觉得今天的吕雉有问题。
这次他都没有转身了。
“因为朕决定许慎儿皇后之位。”
这一句话,是真把吕雉气着了。
她本来就是想多和刘盈说说话,现在说的她想骂人,“什么?她如何配得上皇后之位!皇帝!你真的是疯魔了!为了一个女子,你竟然要伤害你的母亲,伤害你的外甥女!”
被吕雉这么骂,刘盈虽然也生气,但他的直觉就是在告诉他不应该在这里继续说下去了。
刘盈眼神四处转溜,偶然间,他看见了城楼底下保护聂慎儿的那几个侍卫和城楼下的人打了起来。
果然,他大意了!
他的心脏骤然剧烈地跳动,冲了下去。
吕雉还想再拖延一点时间,就继续骂道:“你个不孝之子,没良心的…”
可是刘盈已经不理会了,他跑到了城楼下。
殴打的人看见皇帝来了,都停了下来。
保护苏妲己的那几个侍卫跪了下来,痛哭道:“陛下!慎儿姑娘被绑走了!奴才等无用!还请陛下责罚!”
刘盈破防地大喊道:“什么!”
他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头晕目眩,双脚沉重。
他刚才还是任性了,明明觉得不对劲,为何还要跟她说那么多的话呢?
他缓过神来后,将眼前跪着禀报的侍卫手里的刀抢了过来,把吕雉安排阻拦的那些侍卫全部都杀了。
皇帝想杀人,没有人敢躲,他们只双脚发软地跪在地上求饶命。
刀上鲜血淋漓,刘盈的脸上和龙袍上也再次染了血液。
刘盈提着刀,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城楼。
吕雉见刘盈如此,也伤心得厉害,她抚养他二十余载,带着他从荒山野岭,艰辛地入住这大汉宫阙,如今他就为了一个相处不过几个月的女人,要对她提刀相向。
丈夫无情,儿子也是如此。
她吕雉,这辈子最亲近的人全都对她如此狠心。
但是她从来不认命的,她已经明白了地位尊荣只有靠自己得来,丈夫儿子全都靠不住,只有权力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但命运不公如此,她也必须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和威严,她憋着嘴强忍着眼泪,看着刘盈提着血刃向她走来。
这把刀,无情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含着泪,浑身颤抖地上前了一步。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感受到痛楚,可刀尖的血液已经沾染上了她的脖颈,这不是她的血,但她觉得她的心早已经血流成河。
吕雉:“刘盈,你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弑母吗?”
她的声音沉稳且有威严。
她一向都是这样的。
刘盈癫狂地笑道:“哈.....,母后,你对我有大恩大德,我当然不会杀你。”
“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告诉我慎儿的下落,这就是我往后余生对你的态度,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在长安有好日子。”
刘盈提着刀,抵住吕雉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
曾经的少年,早已经高出母亲一个头。
就算吕雉的神情再威严,可在刘盈的身高和刀剑的压迫下,她也变得十分渺小,甚至苍老。
吕雉一字一句,坚决地说:“你做梦,聂慎儿她必须不得好死。”
虽然她这么说,但也只是在放狠话,做人留一线,吕雉也会给自己留退路,她也没有真的把聂慎儿怎么样。
聂慎儿充当了家人子锦瑟的身份,被绑起来丢在了去往代国的路上。
“母后,我才是大汉的皇帝啊!我会让你告诉我的。”
说完刘盈将刀转向脖颈之后,割掉了自己一缕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可谓孝之始也。
头发直直地落在了地上,刀也落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告辞。”
刘盈直接走了。
吕雉楞在原地。
所有人都走了,她也不用再强撑着体态和威严了。
她双腿瘫软地跪在了地上,抱着那一缕头发痛哭。
看到头发,她才意识到,儿子和丈夫是不一样的。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是她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人,她为什么要和儿子走到这一个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