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假储君,真太孙!
正月初五,元兴八年的第一次早朝。
这新春的喜庆氛围尚未完全散去,皇帝百官皆是脸色带笑,说是上朝,但更多却是相互行礼道贺,气氛颇为轻松。
但这个时候,几封来自地方的告急文书递到皇帝面前,却是顿时引来皇帝的雷霆震怒。
“承天府hd,乃是我大梁京畿之地啊。有逆贼大胆谋逆,竟然未能及时剿灭,甚至还让其做大成势,聚拢起了近万贼兵……地方官员、卫所将校,都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徐州之地,驻守重兵,竟然被一群乱民攻破了城池?”
“最可恶的是鹿千元,他这个漕运总督是怎么当的?原本漕工不是已经被安抚下来了吗,为何又被逼反了?”
皇帝暴怒之声,在大业殿中回荡。
百官低眉垂目,沉默不言,等待着皇帝宣泄完怒火。
原本延寿成功,身体大为好转的皇帝,此时因为怒火攻心,头晕眼发黑的老毛病竟然又犯了,差点没再次昏厥过去。
一旁侍立的全忠见状,顿时吓得要死,连忙上前递水递丹药。
所幸这是皇帝的老毛病,内侍一直备着丹药,服下之后顺了一会儿气,也便没有了大碍。
皇帝强行按下怒火,咬牙道:
“即刻下旨,派兵平叛!”
大梁地方卫所制度腐朽,寻常的官兵将校疏于战阵,面对瓦剌、高句丽兵马时一触即溃。
但面对一群可能连兵器都没有的民间叛贼,卫所官兵却是格外自信。甚至因为可以自行劫掠,导致士气都有所加成。
是以皇帝此时纵然震怒,却也还沉得住气,没有像当初瓦剌、高句丽联军南下之时那般惊恐慌张。
见皇帝怒气宣泄得差不多了,殿中百官这才站出身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推选领兵大将,预备要抽调哪里的兵马前去平叛,争执着这次平叛所需银子要从哪处预算里扣等诸多事宜。
不得不说,因为这些年来地方小股叛乱不断,对于平定叛乱的流程,朝中百官显然极为熟络,这也算是大梁朝堂百官除了党争、贪腐之外,最为熟悉的业务之一了……
处理好了平叛事宜后,皇帝心情稍稍平复一些,继续沉声道:
“朕今日还想要正式下旨,召燕王回京!”
这昭明太子血脉,诸王之中最是元嫡尊贵。论及能力声望,诸王同样无法匹敌。
这既嫡又贤,再加上皇帝这数个月来的种种举措,尽显看重青睐。这已然让朝野内外大多数人都觉得,燕王的太孙之位已然稳了。
这次召燕王归京,只怕就要彻底尘埃落定!
除了部分楚王党羽之外,其余朝臣皆是齐齐一礼,朗声附和道:
“皇帝英明!”
皇帝见状,当即微微点头,心情大好。
纵然他这个孙儿如今已有根基羽翼,但只要被召回神京,一道圣旨便能够将他软禁起来,总归是翻不了天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百官之中身穿大红色麒麟服的长孙捷,却是突然迈出一步,沉声道:
“启禀皇帝,銮仪卫今晨有急报送上!”
“瓦剌兵马窥觊辽东新城,欲要强行夺取,却为高句丽残部击退。兵败之后,瓦剌依旧未曾退兵,反而暗中调集兵马囤积边境,恐怕包藏祸心!”
皇帝此时猛地惊起,惊骇地道:
“瓦剌不是已经与我大梁修好通商了吗,为何又起歹心?”
瓦剌才是大梁的心腹大患,数十年来每每寇边掳掠,逼着大梁每年耗费巨资在辽西维持一支精锐大军。
可以说皇帝自从登基以来,年年都要为瓦剌寇边而心惊胆战,对瓦剌的恐惧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皇帝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此消息从何而来,可曾再三确认?”
长孙捷闻言,眼神微微瞥了站在最前面的楚王背影,然后沉声道:
“这是銮仪卫暗探拼死送回的情报,不会有假!”
的确是北境銮仪卫送回的情报,他收到时便是如此。但这份情报,却与长孙捷从校正府那边得来的情报大相径庭!
北境那边,瓦剌的确有所异动,但被高句丽绝奴部的明临答夫击败后,损失惨重,科尔沁草原之上的部族被尽数屠戮,短时间内定然不可能再次出兵!
也正是因为这份情报,长孙捷突然意识到,他自以为牢牢掌控着的銮仪卫,恐怕早已被这位楚王渗透。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送来这份假情报,想要以此拖延燕王回京之日……
所幸燕王殿下的意思,也是想拖着不愿回京。既然如此,不如便将计就计,陪他楚王演上一场!
皇帝震惊之余,不免彻底慌张起来。
内有暴民作乱兵戈四起,外有草原蛮子厉兵秣马。明明数日前,神京之中还是一副盛世景象,没想到顷刻之间便已消逝,宛若梦幻一般……
文武百官之中,有早得楚王授意者,此时当即出列,朗声道:
“瓦剌异动,偏偏又遇逆贼叛乱,若无大将坐镇,恐辽东、辽西之地有失。”
“幸得燕王殿下战功赫赫,威望已深。不如继续燕王殿下坐镇北平,等国内平定,再召回神京也不迟!”
“如今也唯有燕王殿下,方能托付卫戍边境之重任啊!”
“臣等附议!”
明明是楚王的心腹党羽,可此时却在朝堂之上拼命赞扬燕王,将其夸得好似是古往今来第一名将。
可也有朝臣,此时不愿意了。
位列武将之首的潞国公韩义之,此时迈步走出,朗声道:
“如今高句丽已然臣服,不再敢有复叛之心。瓦剌再凶悍,北境的数万精锐也不是好惹的。只需遣一员大将据城固守,瓦剌骑兵又能如何?”
“反观hd、徐州、淮安三地,皆是我大梁紧要之地。而地方卫所兵马却又不堪大用,反而更需要燕王殿下坐镇!”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召殿下回京统帅大军,剿灭三地叛乱!”
既然你们如此夸赞燕王殿下,不如请燕王回京统兵啊!
潞国公的话,也顿时让一众楚王党羽一滞。
吏部尚书薛韶凤,更是眯着眼扫视了这些人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道:
“皇帝召燕王殿下归京,是因为思念殿下,想要殿下于膝下尽孝。你等如此不愿,莫不是受了谁的命令,想要离间天家亲情?”
文人手段,先扣你个大帽子,然后再不阴不阳地挑拨讥讽两句。
这位吏部尚书,显然比潞国公更加难对付!
这两位家的女儿,此前便入了皇帝的眼,年节时多次召见,还赐下了许多赏赐。
虽然尚且没有明确旨意颁下,但如今神京内外都在传,只待燕王归京,二女便会被赐婚。
楚王想要阻拦燕王回京,这两位又如何愿意?
而在二人站出来之后,亦有十几名朝臣大着胆子站了出来,出声附和。
燕王之前不曾在神京朝堂之上经营过,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党羽亲信。现在站出来为她说话的,全然是因为皇帝!
皇帝这几个月来提及燕王的态度,尽显青睐看重。
虽然这都是为了骗过天下人,将燕王哄回神京。
但在旁人看来,俨然一副要交托天下重任的架势。甚至连燕王王妃人选的娘家势力,都算计进去了。
一个潞国公,是世代执掌京营的老牌勋贵。
一个是南方世家,主印吏部十余年,官场之上的亲朋故旧众多。
若非是储君人选,又怎么可能如此安排?
其余站出来的那些官员,也多是这般揣测皇帝心思的。
此时站出来劝谏的“聪明了”,自觉不光是顺了当今皇帝的心思想法,更是连带着讨好了未来的储君,一举双得啊!
两边争执之人,一边是楚王的党羽心腹,其党羽数量之多、官位之高,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朝堂,让皇帝都不由为楚王的势力而心惊。
而另一边,还是被皇帝自己弄巧成拙,生生造就出来的燕王拥簇。
皇帝看着大殿之上的群臣,被气得太阳穴暴跳,只觉脑袋昏沉,眼前一阵发黑。
全忠见状,急得连忙上前劝说道:
“皇帝,今日便到这儿吧……”
皇帝固执地一甩龙袍,咬牙道:
“瓦剌强势,北境若是离了燕王,朕不放心……召燕王回京之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焦头烂额的皇帝,终究是难以克服对瓦剌的畏惧,让李玉鉴继续留在了北境镇守。
听到这里,一直木然立在大殿之上的楚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其余党羽更是欢天喜地,连忙齐声行礼,山呼皇帝圣明。
潞国公韩义之、吏部尚书薛韶凤,还有其余燕王拥簇,则是脸色沉着,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在他们看来,燕王如今已得皇帝信重,储君之位已经稳了七成。就算被拦着,一时半会儿不能归京,也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深吸几口气,继续坐直了身子,眼中神色闪动。
反正如今诸多准备已经铺垫完毕,日后随便一道圣旨召回就是,也不急于一时……
朕只要不死,谅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是可惜,皇帝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全然未曾发觉,他如今年岁已大,垂垂老矣,又怎么可能如同壮年时那般,肆意操控群臣之心?
他将这名望大势送入燕王之手,只怕假以时日,这“虚假储君”得了天下人认可,自然也就成了真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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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盖牟城以南。
一支规模不小,打着大梁旗号,并携有“燕”字王令的车队,正在一队重甲兵的护卫之下,朝绝奴部新城而去。
为首领队的官员,正是如今北平府衙礼曹。这是奉了燕王之命,携赐礼前去新城,封赏绝奴部少族长明临答夫。
此行真正目的,其实是欲要驱使着新城的绝奴部数万精锐,为北平分担来自瓦剌的压力。
北境局势,一直就如同三足鼎立,瓦剌、大梁、高句丽相争。
如今高句丽衰败,可辽东北部的新城,还有绝奴部数万精锐。
统兵的绝奴部少族长明临答夫,的确是个极有本事的,生生击败了趁势来袭的瓦剌兵,展现了自身的价值。
如此一来,也便有了拉拢他,以此牵制瓦剌的可能。
此处官道年久失修,两旁密林丛生,车队速度却是不快。隐约却能够听到,远处传来了骑兵踏地之声。
片刻之后,一队百余人的瓦剌骑兵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惊得为首官员连忙勒住了战马。
这队瓦剌骑兵此时颇为狼狈,好像是在被身后追兵追杀。
一看到大梁旗帜,这些瓦剌骑兵竟然眼睛一亮,连忙在为首百夫长的呵斥之下收起兵器,高举双手放缓速度而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听到有箭矢攒射破空之声,自这队瓦剌骑兵后方而来。
密集箭雨覆盖而下,这些瓦剌骑兵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眨眼的功夫便有大半人被射落下马,惨叫哀嚎连连。
全副武装的绝奴部精锐骑兵,此时自后方追来,二话不说便冲入其中大肆砍杀。
有十几个瓦剌骑兵动作快,侥幸逃至大梁车队前。
可身后的绝奴部精锐竟然好似杀红了眼,继续冲杀而来。
几名重甲兵眉头一皱,顿时上前阻拦。凭借着大梁旗帜,这才将面前这些绝奴部骑兵拦了下来。
被拦下的绝奴部骑兵纷纷后撤,回到领队将领身边嘀咕几句。
远远可见,领队的绝奴部将领贪婪地打量了一眼车队所携带的丰厚赐礼,然后眼中露出凶厉杀意,狠狠一挥手。
手下似乎有些迟疑,但这名将领却是直接指了指地上的瓦剌骑兵尸体,显得十分有底气。
绝奴部骑兵闻言,扫过车队,眼中一热,也立时流露出贪婪与狠辣杀意,缓缓抽出兵器,朝车队围了过来。
负责卫戍安全,纵然行路也重甲不脱的海东义从百户,此时眼神一冷,用尚不流利的中原官话,朗声喝道:
“不需俘虏!”
百余海东义从闻言,昂然杀意冲天而起。
身着重甲的将士结阵悍然冲杀上前,宛若黑色潮水一般,轰然之势恐怖无比。
在绝奴部骑兵们骤然变色,惊慌失措的眼神之中,一场屠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