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自揣着小心思来到了邢立家,蒋星寒拿出手机继续打游戏,趁游戏载入之余,不忘抬头对着即将下车二人组道,“我就不去了,在车里等你们。”
冯思言和魏筑眠也不勉强,魏筑眠从后备箱提出礼物,和冯思言朝着邢立家走去。
“星寒送你的是什么礼物?”冯思言着实很好奇,魏筑眠一向没有什么爱好,蒋星寒能送什么。
这位向来斯文有礼的魏警官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送个屁。”
冯思言,“……”
屁?那就是没有,所以,魏筑眠这是不开心了吗?
他憋着笑还欲说些什么话安慰对方时,刑立已从客厅的窗户看到他们,指挥家里盯着电视不放的兔崽子去开门,又让爱人去泡了壶茶。
“闭嘴。”魏筑眠觑着他憋笑成扭曲的面容,冷冷道,率先踏进了屋子。
“魏哥哥。”男孩杵在门边,叫了声先进门的魏筑眠,魏筑眠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又长高了,身高快赶上你爸了。”
“师父,半年不见,你气色好很多。”魏筑眠将礼盒放在茶几边上,坐在单人沙发上,又看了眼上初中的男孩,笑道,“不过师父,你大概是要开始操心孩子学习上的事了,不比破案轻松吧。”
说起这个,邢立头晕脑胀,叹了口气,“可不是,比我遇到最难破的案子还气人。这兔崽子,学习不好,就爱玩电子产品,你看他那眼镜度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读书认真造成的呢。”
男孩处于变声期,嗓子有些粗噶,他不满嘟囔道,“爸,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嘛!”
“男人的面子是靠自己挣,你说说你,让我省过心吗?”
冯思言连忙打断刑立数落少年的种种缺点,“唉唉唉,师父,我们难得来看看你,您就陪我们聊一会吧。”
魏筑眠也道,“师父,我真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你看小刑都要生我气了。”
邢立的儿子偶尔会跟着邢立去警局,有时候魏筑眠他们趁午休去室外活动场打篮球,小屁孩也叫嚣着要加入,魏筑眠为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对待孩子可比一般人有耐心,他篮球打得好,教授经验也很耐心,小刑对他很崇拜。
“我才不会生魏哥哥的气,我以后要是成功去打NbA,魏哥哥功不可没。”
他这番话,叫魏筑眠摇头失笑,“你当下还是先把学习成绩赶上去才是正事。”
刑立爱人捧着沏好的茶从厨房出来,一人一杯递到两人的茶几跟前,“你师父天天念叨你们俩呢,还后悔退早了,也不看看自己身体受不受得了,我看你是嫌弃日子太安逸了。”
刑立想说话,咳嗽先响应了,原本还吐槽的妇女倒是先慌了,连忙给他抚背,转头吩咐在看电视的儿子道,“把药给你爸吃,药剂也给冲了,对了,你别又向上次一样,开水倒多了就往里再加一包,都是定量的,哪能乱来啊!”
魏筑眠闻言,不由得起身跟着小刑去了厨房,小刑先是被父亲数落,后又被母亲无心脱口他干的蠢事,十几岁的少年面红耳赤,转眼见魏筑眠跟在身后,以为又是要说教的,语气无奈道,“魏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可别像我爸一样,唠唠叨叨个没完啊!”
魏筑眠按着他肩头,在他踮脚拿药之前,替他取下了药包,“你妈说的是真的?你怎么想的,这种错误也能犯。”
“哪有乱来啊,三十毫升的水冲,我多倒了二十毫升进去,那药又有点贵,倒了可惜啊,我就直接再加了包进去,谁知道我妈小题大做。”小刑一边谨慎倒水泡冲剂,一边回答魏筑眠的问题。
魏筑眠见少年不甚在意地解释着,心想,当初席小云犯这种低级错误,是不是也是像小刑这样想,浓度被稀释了,因为嫌麻烦重来,就擅自做主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他抿着唇,揉着小刑脑袋,谆谆告诫道,“别不当回事,等出了事就后悔莫及了,你想想,要是你爸因为你的失误而出现什么意外,你岂不是懊悔一辈子,有些药医生既然叮嘱了剂量,就该好好遵守医嘱。你爸的肺部中过枪,用的药也很敏感,好好放在心上。”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中二病高发时期,最烦别人说教,但魏筑眠说的话,偏偏又很有道理,他想反驳——说哪有那么严重的勇气都没有,只好低着头,乖乖听训,“我知道了,魏哥哥。以后不管是我爸的药,还是别的什么事,我都会认真对待的。”
“快去吧,你爸吃完药还要出门去接人。”魏筑眠接了他手上发烫的药杯,率先离开厨房。
刑立喝了药,看了眼时间,没再留魏筑眠和冯思言叙旧,送两人到门口时,邢立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严肃不苟道,“马文强这起案子,罗局和我说了,有些复杂,内里关系着很多不可控因素。你们要小心啊!特别是人身安全,更别不当回事。”
“筑眠,教孩子还是你有一手,以后要是有孩子,你肯定比我更能当好一位父亲。”刑立开着玩笑,“我平时对那兔崽子说教,我说一句,他顶十句,我可算是体会他妈说孩子难教是几个意思了。”
“对了,你们把那玩意带回去,我不收这些花里胡哨的洋玩意。”
魏筑眠和冯思言对视一眼,默契地整齐划一转身快步离去,邢立对他们离去的背影摇摇头,也没再强求,扯着礼物推搡,大大方方收了。
两人踏出小路,往停车场走去,小刑从门里挤出来,推开杵在门口当门神的邢立,追了上去,“魏哥哥,这给你。以后我有空会去找你和冯哥打篮球的。”
少年的手心躺着一个钥匙扣,挂环是个迷你小篮球,等魏筑眠拿走之后,他又转头不好意思地对冯思言道歉,“冯哥哥,下次我再买一个送给你。”
“没事,去吧,你爸妈要出门了,别让他们久等。”冯思言笑着摆摆手,小刑转身又跑了回去。
冯思言搭上魏筑眠脖子,“筑眠呐,虽然你没得到星寒的礼物,这不,现成的有人补上了,你对小刑说什么了?”
“没什么。”魏筑眠捏着钥匙扣,垂下眼睫,声音飘渺地仿佛从天边传来。
因为嫌麻烦,就随心所欲,造成他人的却是攸关性命。这个世界,犯这样错误的人很多很多。
蒋星寒从车里老远看见了两人,也看见了从屋子里追出来的少年,还塞给了魏筑眠一样东西,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一想到魏筑眠收了,心里便隐隐不快。
等两人一上车,他便盯着魏筑眠手不放,“魏警官,你手上是什么?能借我看看吗?”
魏筑眠伸手递给他,见他感兴趣的把玩,挑了挑眉,随口道,“你喜欢就拿去吧。”
正打算开口要的蒋星寒,“……”
他诧异地望着魏筑眠,“真给我了?”
不待魏筑眠回答,他眉梢眼角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似含着情愫,含着得意,又似喜不自禁的开怀舒坦。
“谢谢你了,魏警官。”笑魇如花的少年,素白纤长的手指套着圆环,在阳光下转出一道又一道光晕,他眼波流转,勾人般勾着魏筑眠不放。
可惜魏筑眠眼瞎,暗自道,什么毛病,得到一个钥匙环就这么开心。
但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经意地蜷曲而起,耳垂也似烧起来般滚烫滚烫,他干脆转移视线,望向飞掠而过的窗外风景。不去细究这股莫名其妙,不知所起的陌生感觉。
冯思言身为司机,开车之余,不忘分神睇了眼两人,总觉得,这两人不管是吵架、冷战、和平相处的时候,他总是融入不进去,就好像他以前和许纯谈恋爱,魏筑眠做为一盏几万瓦的电灯泡跟在身边的感觉是一样的。
有一次,他和许纯吵完架,找魏筑眠评理,魏筑眠万年不变扑克脸,眼神更是波澜不惊,“你俩吵架了?刚刚不是还喝同一杯奶茶吗?她为什么生气?”而后当他和许纯和好后,魏筑眠又语气凉凉道,“你们和好了?什么时候和好的?谈恋爱都这么不正常吗?”
此刻的他,就是当年的电灯泡魏筑眠。一个脑袋顶着十万个为什么。
……
真到了冯思言家,蒋星寒有股近乡情怯的胆怯感,不由得慢下脚步,落在两人身后,隔了几步远,无知无觉的冯思言拎着两小一大纸袋子走在最前头,去输入了密码,开了门。
魏筑眠眼尖地发现了蒋星寒脸上交织着犹疑不定,恋恋不舍,就像一个刚被领养的孩子,对新家有着期待,又有着未知的恐惧般,两相交叠,导致他举步不前,踌躇在原地。
魏筑眠握住他的手,在蒋星寒错愕间,拉着他往前走。
冯思言开了门,便得到了来自柳言女士的嫌弃,“两个臭小子,回趟家还需要我三催四请,又不是出嫁的姑娘,还矫情上了是——”
——吧!柳言望着后进门的魏筑眠,好比监控探头还灵敏的眼睛往被魏筑眠箍着手腕往家里带的俊美少年发射去,魏筑眠这是强行把人带回家见家长吗?
她顿时收起了那副啰里吧嗦家长里短的妇女形象,露出一抹得体温婉的笑容,装作第一次和蒋星寒见面,“你们还带了一位朋友回来过节啊?”
蒋星寒悄悄松了口气,配合地甜甜叫了声,“阿姨,您好。”
魏筑眠松开手,推着笑盈盈的柳言转身去了厨房,生怕她太热情让蒋星寒产生了想走的心思,“妈,你别太热情把人吓到,他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
柳言想起上次和蒋星寒的相处,那孩子看起来确实有些拘束。又想起蒋星寒那虚弱的模样,有几分责怪道,“你这会知道体贴了,之前还用白粥冷蛋应付人家。”
柳言心直口快,不打自招地供述她所知道的,然而想要住口已经来不及,魏筑眠听得一清二楚,他眉尖隐隐抽动,“妈,什么叫白粥冷蛋?你什么时候去我那了?你们见过面了?”
见过面,那还装作不认识?这两人搞什么鬼。魏筑眠觉得脑子有些复杂,需要冷静冷静。
柳言顺水推舟地承认了,插科打诨道,“也就四五个月前匆忙见了一面,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一回娘家照顾外婆就忘了这回事,这会子突然想起来的。”
魏筑眠无奈解释,“妈,他那时候身体不太舒服,我一大早又还要上班,就只能白粥鸡蛋招呼人家了。你就别挑剔我了。”
“那你以后好好对人家,那孩子挺可怜的,年纪轻轻的,父母就不在了。”柳言揭过自个臆想出的“魏筑眠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人家到天亮”的片段,又主动代入婆婆的身份,为正在冯思言卧室和冯思言一起打游戏的小可怜小蒋总抱不平,“听说他父母不在了,还没成年便管着一家小公司,也算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那孩子啊,我光看着就喜欢。”
觉着柳言话里藏话,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魏筑眠怀疑自己和她说的不是一码事,什么叫好好对人家,虽然蒋星寒可怜是真的,但气人也是真的。
“妈,我们说的是一回事吧?”
柳言被他这一问,差点继续口直心快——你都把人家睡了,现在又强行带回来见家长,还想提起裤子不认账?别是被冯思言那小混账给带坏了吧!
话头到了嘴边,被她用仅剩的理智堪堪截住,“是一回事啊,他现在难道不是和你住在一起?”
魏筑眠也挑不出这句疑问的错处,只好点头承认,“是,我们住在一起。”
“那他难道不和你睡在同一张床?”
魏筑眠:“……”他艰难地又点了点头。
“那我让你好好对他,有毛病吗?”
魏筑眠摇头,没毛病。他怀疑出毛病的是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