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空地静,一时万籁俱寂,竹喧院中,装饰清素淡雅的房内,棋枰横在二人之间,蘅娘拈了一枚白子,不紧不慢地落在棋盘一角,只那么一炷香的功夫,这盘棋局就分出了胜负。
她也没想到今日自己能从殿下手中赢下几子,往日里要么是平局,要么就是她侥幸胜了对方半子。
西宁王自知今晚他本就有些许心神不宁,心底犹如藤蔓般疯狂蔓延的异样无一不是在提醒他,他之所以会在此间失神,也是只因面前的女子,仿佛她的一颦一笑都格外牵引他的目色,让他止不住将自身的注意力都投聚到了她的一言一行之中。
明明这种无端扰人心神的情绪此前就已存在,但他那时还可压抑得住,只不曾想,这股像是能被对方左右操控的心绪一日胜似一日,尤是见到她时,便成倍的在胸腔中翻涌,而那心窍跃动之处,似比平日里更为活跃了。
观对面之人玉面微沉,眉峰凌厉,凤眸微狭,蘅娘自思以为是殿下遇上什么不遂心的事儿了,但也不敢多问,只好起身斟了一杯清茶来,捧至殿下面前。
后者略出了一回神,恍惚醒觉过来,就见一双柔骨玉白的手捧来一青绿瓷杯,搁在了眼面下,于是端起茶杯来,呷上了几口后,便放至原位上去了。
一时默然,见殿下不欲开口,蘅娘就安静候在一旁,心里虽揣着些许事,但耳目却警觉。
一盏茶的光景过后,西宁王不言不语地就出了门去,蘅娘稍稍拾掇了手边的杂物,似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一般,往梳妆台面望去,之前她放在那儿的小像此时已不翼而飞。
忙走了上去,在梳妆镜前的各式妆奁里翻找了一会儿,就连附近地面上也拿着烛往下照了照,而后更是在屋里内外都遍寻过了,仍不见其影儿。
好半晌后,她坐在凳上,口中呐呐道,“难不成还是那鼠儿叼着去了?可是,又不能吃,拿去做什么……”
屋外一面窗根儿下,察觉到屋内女子这番喃喃自语的某个俊伟人影儿,高大方正的身形不由顿住,刚想往里挪进去的脚步霎时止住了,愣愣立了半日,直到屋里面的灯烛都熄灭了,才往外而去,一径到了西宁王府,直奔书房。
此时空阔静谧的书房里,一方楠木大案后,西宁王坐在椅上,沉沉地直坐了半晌,随后向袖中掏出一只土偶来,修长冰凉的指尖在小像上一点一点地划过,同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女子那鲜丽的美面来。
指腹一寸一寸地在其上挪移,男子英眉渐渐舒展,往日寒凉的眸中惊现丝缕柔和之色,只那罕见的温和柔情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俊容忽凛,剑眉微斜,眸中寒光乍现,心思忽而翻转,抬手就要把那小像丢了出去,但微息之间,动作在半空凝住,转而缓缓收回手来,不再朝那泥偶看去一眼,而是手下极为干脆地将那小像放进了桌案下面的一方柜子里。
心里自想,终是眼不见为好。
一日,蘅娘接到密信,说是殿下有急事召她,于是寻了个妥当的空歇儿,悄悄出了怀安王府。
待到了西宁王府上,书房外,得知里面殿下正和江右等人计议,于是她便在外面稍稍等候一回。
直至房门从里面打开,以江右为首的几人走了出来,她才款步进了去。
“殿下有何吩咐?” 行过礼后,她在书案后立住,请候对方指示。
椅上坐着的西宁王淡淡扫了一眼跟前的女子,下颚微敛,过了一会儿才挪开眼道,“今儿让你来,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至于旁的,无需多问,你只要回去之后……”
一番言语叮嘱过后,他又从案下面的柜中取出了一只琉璃瓶,约有一两寸来高,瓶身晶莹剔透,无一丝花纹点缀,素白明净,隐约可见里面有澄净水液流动。
“这是……?” 见殿下把琉璃瓶方递了过来,蘅娘忙上前半步,躬身接了来,一面不由问道。
男子也不就此答言,而是避过道,“你只要将这瓶中之液悉数撒进他的饮食之中,就算完成了你的任务,别的你用不着知晓,也与你无干。”
“那……若是怀安殿下因此出事,回过头疑上了我,这……” 她不知最近殿下又在谋划些什么,可是此番,竟与怀安殿下扯上了关系,难免她要问上一句。
女子颇有些犹豫的神态他自是看在眼里,因问,“怎么,你担心他?”
听了男子此话,蘅娘赶忙摇摇头,正要说些话,西宁王赶在她前面道,“此瓶中液,无色无味,不易被人发觉,且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之后……”
他轻笑了句,“那就不好说了……而且你要当心,千万不要误饮了,伤着自个儿,否则……到时谁都救不回来。” 瞥了一眼那琉璃瓶,他看向她,面上似笑非笑,唇角微卷,神色危险。
那瓶里原本就是毒液,虽如水一般清澈透亮,却无比致命,且当即服用下去,不会立即见效,只待到三日后,立刻毒发,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更不会留有生息挽救之时。
瞅了一眼手中的琉璃瓶,她由不得捏紧了瓶身,殿下的话听在耳里,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然翻腾开来了,一时她只得极力平息住。
在心中略思忖了一回,临走时,她大着胆子向案后的西宁王问了句,“殿下……是想取怀安王的命吗?”
闻言,男子微暗的眸光瞥向她,风流俊俏的眉形微挑,不以为意道,“他的命,本王还不稀罕!只是,太子要他的命,一时有用罢了。”
倏地,他神色骤变,冷言厉色道,“你管好你的事,其他的,莫要再问!”
蘅娘亦不敢再多言,随即便告退,待走出了西宁王府,怀里揣着那琉璃瓶,而后她心思满腹地回到了怀安王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