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喧嚣躁动的情绪在心口处一阵阵汹涌泛滥,就要压制不住时,他摩弄了一下她下颌滑腻的肌肤,指尖微抬了抬她的下颚,眸光向女子姝美的脸上仔细端详了半刻。
两人眼神只对视了那么一瞬,她便移过眼去,密而卷的长睫缓缓垂下,盖落在眼睑上方,掩住了眸底的几分神色。
少时,她欲撇过脸去,紫色窄袖袍服的男子稍稍发力扣住其纤秀的下颚,倏尔开了口,“何苦呢,杀了他就是了,何必给自己寻这些痛楚呢?”
他究竟不知,她为何不干脆毒杀了老四,反倒等自己身上毒性发作,白白受些折磨,难不成她真对老四上了心,甘愿赔上自己的性命?
一想到此,他心下烦躁不休,之前他也想过,那时不过以为她迷恋上了老四府上住居的日子,况且老四对她往日里也算照顾得周到,难免会使人徒增几分留恋罢了。
只是,他到底不曾算到,女子的这种不舍竟到了如此地步,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搭得上。
此前身在万州,但前日晚收到江右的来信,信中自是提到了蘅娘并没有做成他交代的事情,所以解毒的丸药也不曾给了她去。
算到今夜是她毒发之日,他本不欲理会,只恨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儿,竟一刻也不得安宁,直搅得他心神恍惚,他才昨儿趁着夜色赶了回来。
听了西宁王这话,蘅娘眼帘微抬,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作言语,很快就落下目光来。片时,她挥手打掉了身前这人挟制自己下颌的手,如此这般倒像用尽了她身上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点力气。
随即,她身子向旁边歪去,男子刚要伸手来扶,她两条手臂就在地面上撑住了,口中不由喘着气,待平息了片刻,只听她道,“殿下何不杀了我,反正您也知,我对怀安殿下也下不了手,留着我这般废物,着实浪费了您的心力。”
话毕,她双眸直直看向西宁王,不待他开口,便直言道,“人虽惜命,可总有不为之事,倘若殿下今后仍有这般命令,我万万不受,或是殿下干脆赐我一死……亦或是弃了我,就当我——”
“你做梦!” 几个字从他唇间发出,大有斩钉截铁之态,打住了她将后要说的话。
她瞬间嗓子就哑了些许,且掺杂了几分欲哭将哭的音色,向他哭哭哀求道,“可是我就是这般无用,于殿下也无益,殿下何不发慈悲一场,放了我去,就当我死了一般。”
“若是您行了这回善事,我就认您做再生爹娘,每日为您供上香果,保佑您享福长寿,但凡等我死了,来世——”
西宁王也不待她说完,立马拦话道,“你说的可真真好笑!你又何曾见我发过慈悲?这东西我可从来不曾有过,况且我又不是个慈善人,会做什么善事呢?”
半句“可是……”噎在她口中,他径直又截住了她的话,“你也不用再什么可是,如若今后你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就必须得听我的。”
“倘若再违拗不从,就是你自寻死路了。” 他另道了句。
而后,他拿出一枚解毒的丹丸,朝她递了过去,女子只瞧了一眼,也没接。
半盏茶后,他收回手来,面色阴鸷,复又居高临下打量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药丸掷在了地上,那丸子一直滚到了桌脚边,才停了下来。
就在他转过身去,欲要离开之际,只闻得身后女子忽抬高了声儿,说了这么一句,“殿下就当我死了罢!”
男子稳阔的身形由不得顿住,只那么转瞬之间,他依旧提步往外走去。
待到房中真就只剩了她一人,她不免哭出声来,又恐传出动静来,忙握住嘴,细碎的抽噎在屋内久久未散,偶尔闻得一两声,也不免使人心碎。
天将要放亮时,她坐在地上挪了挪身,随即向桌边凑过身去,将那颗药丸捡了起来,随便在手心里擦了擦,就吃了下去。
此后几个月里,她找来了各种医书,日夜潜心钻研,平时连门都几乎不出,饭食也懒待用,恨不得将每日时时刻刻的光景都用在这上面,每晚直到四更才卧床睡下,不过一二时辰,便又泡在药理籍册上。
不出一月,身形便瘦了许多,怀安王见之,难免心疼,于是便问个中缘由,蘅娘不得编了个话儿,就说自己喜欢研究药理,但日子一长,他哪里会信,但又不好逼着人家问个清楚,于是尽他所能,把各样有关药理医论的着作都寻了来。
不止如此,还应她的请求,把天下但凡有名的药医都请至府上,过后重金酬谢。
两三个月后,待下次毒发前,她终是找到了解毒的方子,在自己身上试验几回后,她确认方子是管用的,于是炼制出丸药,另辅上专门配制的汤药,不出半月,便除去了这毒根儿。
一连三四个月,见那西宁王府上的人也不曾来找上她,但蘅娘心里仍旧提着口气儿,这段日子里,她也没有向外面打听过消息,一心投入药学探究中,若不是幸而解了毒,她反倒差点还忘了西宁殿下这一茬儿。
而怀安王向来在府上也不同她谈论这些事,倒是与她讲了许多生意经,她也听进去了些许,顺便开阔一下眼界罢了。
一日,怀安王邀她一道去一处庄上,只道那里有一汤泉,不仅解乏,而且据说还能祛除病痛,若泡浴后,再品茗呷饮,可是一乐事矣!
无非是怀安王见她最近似是懒懒的,精气神儿好像也不在,于是带她出来解闷一回。
在庄上顽了三两日,蘅娘便回府来了,只次日晚,房中忽有不速之客造访,这两人蘅娘也略略认识,见过一两回,是殿下身边侍奉办事的人。
“姑娘,殿下有请。” 其中一人说了句,蘅娘自知躲不过去,于是便同着这二人一起去了。
至西宁府上时,天交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