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的决定让颜韵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征兆。
就像是两个至交好友。
前一个瞬间还在说说笑笑。
下一瞬间就拿着刀朝你砍杀而来。
成了生死仇人。
突然且没有缘由。
大肥、布隆被小十一拉到宫里去了。
小王勃和小龟也在宫里。
颜家老宅这边能打的就只有颜韵一个人。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颜韵觉得自己可以搏一下。
可在这老宅里还有晋阳,有大伯颜师古,还有姨娘伽罗。
庆幸昭甫得子,家里人都在围着两个小的转。
若都是在这老宅。
若是有个万一……
颜韵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颜韵很了解李象。
知道他若是走到那一步不会对颜家怎么样。
可他手底下的人就说不准了。
历朝历代里的造反。
一旦杀红了眼,根本就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儿子都敢杀父亲,好友算个屁。
李象把颜家老宅周围的邻居都换了。
可见他谋划了有多久。
天黑了下来,颜韵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颜师古叹了口气,点燃了一盏孤灯。
在微弱的烛火下,颜师古从衣箱里缓缓地拿出一件破旧的青衫……
大门开了,一支长箭死死地钉在门槛上。
箭羽颤抖个不停。
“止步!”
颜师古看了看脚,慢慢的抬起头。
然后将手中的气死风灯举到齐肩处,让灯火照在自己的脸上。
望着远处,笑道:“我是颜师古,一个老儒生!”
说着颜师古再次往前一步。
这一步直接踏过大门的门槛,半个身子走出门外。
弓弦轻响,一支长箭钉在鞋前半寸处。
“退回去,退回去,先生,别逼我们,我们也是受命而为,”
“老夫今年七十多了,已经是高寿了。
我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剩一把烂骨头了。
可你们还年轻……”
说着,又往前一步,这一次,整个身子已经走出了大门外。
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
全部落在颜师古身前的寸许处。
“我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叫颜白。
估算着日子,再有十几日也回来了。
这孩子性如烈火,不好说话……”
颜师古一步步的往前走,气定神闲。
围困颜家的众人则乱套了,他们根本就不敢下死手。
无论这件事成与败,只要眼前的这位老人死了。
身死族消是一定的。
杀这么大的一个人总要有人出来背锅的。
“先生,别逼我!”
“孩子,我不逼你,你也别挡老夫的路。
我就一个老人,让我离去。
我要进宫,我要面见陛下!”
“先生!”
见颜师古拦不住,说话的这人索性跪在路上。
用身躯挡住路,不让颜师古继续往前。
他的任务就是拖住颜家人。
真要下死手,他还没胆子。
在宫里,李承乾浅浅地睡了一会儿。
睁开眼,见小曹正立在那儿,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话要说。
“谁来了?”
“陛下,长孙驸马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宵禁之前,那时候奴去问了,他说没有什么要紧事。
奴婢见陛下睡得香甜,不忍心打扰,就没敢叫醒陛下!”
“宣!”
长孙冲走了进来,远远的就开始拜见:
“臣,长孙冲拜见陛下!”
李承乾指了指自己的腿,歉意道:
“我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今日就不接待你,你自己随意些!”
“好些了么?”
李承乾笑着点了点头:“好多了。
脚指头已经可以动了,双腿也有了力气。
今年年底估摸着能站起来!”
长孙冲闻言也开心了起来,随后站起身低声道:
“陛下,父亲年纪大了。
大前日在朝堂上的那些话我也知道了。
本想着旧事不要重提,但臣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长孙冲躬身诚恳道:
“陛下,臣今日进宫就是来认错请罪的。
这样的事情臣保证今后不再发生!”
李承乾摆摆手道: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舅父年纪大了,父皇有时也会说一些气话。
年纪大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得哄!”
长孙冲松了口气。
不管皇帝原不原谅,事情一定要说开。
总比支支吾吾的好,向皇帝低头不丢人。
宫内,李承乾正和长孙冲聊着。
两人本来就不陌生,又是亲戚。
能聊的事情还很多。
有说不完的话。
在宫外,李象已经避开了所有不良人。
一群穿戴盔甲手握横刀的昆仑奴已经在延禧门外埋伏好了。
如今的昆仑奴在长安有很多。
物以稀为贵,在长安拥有昆仑奴是如今的时尚。
达官显贵之人的家中如果没有几个昆仑奴,那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长安有三宝。
金发碧眼菩萨蛮。
力大如牛昆仑奴。
辽东女团新罗婢!
奴要用昆仑奴。
这些人高大,拥有强健的体魄和过人的力量。
而且这些人脑子愚钝,非常好掌控。
虽然吃的多,但干活是真的卖力。
婢女就用新罗婢,她们皮肤白皙,性格温婉,勤快懂事。
在家里做那些细致的活儿特别的合适。
菩萨蛮是三者里面最舒服的。
她们多才多艺,会唱歌,会跳舞。
勋贵家会把这些人召集起来组成一个舞团。
专门用来接待尊贵的客人。
许敬宗家有。
史仁基家也有。
李崇义家也有。
其余家有多少颜白不清楚。
因为颜白就知道去这几家的时候见识过。
虽豪奢,但这也是雅趣的一种。
就跟文人去平康坊一样。
只要不带回家,男人好色也是雅趣。
好色这个雅趣皇帝都知道。
说白了就是露出一个小尾巴让皇帝捏着。
河间郡王如此,许敬宗也如此。
长孙无忌就没有雅趣。
颜白的尾巴太多了,最大的尾巴就是不愿意来长安。
说走,立刻就走。
三者虽然都是外来者。
但最惨的却是昆仑奴。
来大唐的昆仑奴全都是被阉割的,这可不是大唐人做的。
是大食奴隶贩子做的。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要垄断这个生意。
防止有人以豢养的方式不断产生昆仑奴。
这样他们就赚不到钱。
颜白曾打趣大食人很贴心。
不仅质量好,还管售后。
李崇义想了一个月也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这些昆仑奴被李象悄然无息的聚在了一起。
准备在三更时分通过延禧门,直冲太极殿。
只要进去了。
就赢了!
“明日去喝点?”
“你请?”
“我请就我请,提前说好啊,酒钱我请,看攒劲的舞蹈钱我就不出了!”
“看你那小气的样子。”
在对面的另一头,紧挨着将作监的安福门已经开始换防。
杜俊已经听到了同僚们在商议着明日午间去平康坊喝一点。
杜俊有点紧张。
他想成为常何,想成为从龙之臣,想成为杜相般的人物。
可他又怕身死族灭。
造反之事就是生死的大事。
所以,他想了一个很周密的法子。
一旦太极殿的喊杀声经久不散。
那就代表着可能会失败。
自己就带着人大喊着去平叛。
一旦太极殿喊杀声很快散去,那就代表着事情可能会成功。
自己带着人跟上去助威呐喊,占据功劳。
杜俊深看了一眼天色深吸了一口气。
在立政殿的大殿里,小龟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失去了往日的兴奋劲。
他知道眼前之人是父亲。
可父亲这个人对他而言还是陌生。
聚少离多的日子让小龟和颜白不熟。
望着眼前身材高大,又那么黑的父亲。
小龟还是没法和脑子里面的那个人重合到一起。
母亲说,父亲是一个儒雅的人,气质儒雅。
可眼前这个人和儒雅搭不上边。
浑身散发着让人忍不住想要远离的气息。
冰冷、生硬,亲近不起来。
李二望着浑身不自在的小龟,然后冲着颜白笑道:
“怎么样,我养的孩子不错吧,看看这身子骨,像一个健壮的小牛犊子。”
颜白有些无语。
小龟一直在跟着窥基打熬身子。
这身子要是不壮实,那岂不是白练了。
李二说罢,又看着裴行俭道:
“你当初也是我这么养的。
可惜那时候忙,照看你的时间少,若是不忙。
你的成就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裴行俭闻言不停的磕头。
把李二感动的眼眶红红的。
这些年裴行俭私下里拜见李二一直都是磕头的。
十岁之前的养育之恩就是活命之恩。
这个恩情裴行俭一直都不敢忘。
也正因为如此,李二对裴行俭格外的信任
私下里不止一次的说这是他的半个儿子。
裴行俭可能会犯错,但绝对不会造反。
说了这些,李二又看向了李厥。
望着又高又黑的李厥,李二是越看越喜欢。
眼神中透露着坚毅,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站在那里已经有了帝王的气象。
这是经历战火磨炼出来的气势。
久居深宫是养不出来这样的人。
李象和其一对比,就知道差距在哪里。
“现在就看辽东了。
高句丽一定,在往后的七十年内我朝周边就不会有什么大战。
百姓也有了休养生息的好时光!”
颜白闻言笑道:
“陛下放心,英国公一定能行。
臣觉得今年年底之前辽东那边的好消息就会传来!”
李二笑了笑,望着颜白笑道:
“知道薛之劫这几年运回来多少头耕牛不?”
“两千?”
李二伸出手掌,开心道:“五千!
这些牛朝廷都养着。
这几年光是生小牛犊就给我大唐整整增添了一千多头!”
“有了七十年,再有了这些牛,我大唐户数会一直往上增长。
长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就能开发了!”
李二眉宇间全是得意。
大唐最大的问题是国土面积太大,人太少。
打下来的国土没有百姓去垦荒,没有官员去管理。
一转眼就又成了其他部族的领地。
李二不满足他们每年的岁贡。
李二就如老农一样,想把打下来的地死死地拽在手心。
传给后代。
只要在接下来的七十年里人口翻一翻。
这些问题不说迎刃而解。
但最起码也比现在好上百倍不止。
李二颇为开心,颜白想说些任重道远的“风凉话”。
但此时此刻颜白也不愿去做那大煞风景之人。
陪着李二一起傻笑着。
“孙儿怎么看呢?”
李厥笑道:“孙儿和祖父看法一致。”
李二得意的瞥了一眼颜白,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真想饮酒,可孙神仙不让我饮酒,皇帝的身子又不好,真是煎熬啊!”
就在李二感叹怎可无酒的时候,小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低声道:
“陛下,皇帝请诸位去太极殿!”
李二眼睛一亮,站起身淡淡道:
“好戏上场了,闹剧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