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的这一嗓子,把耿继晨吓得手足无措。
他本就不是一个胆大之人,墨九此时的突然背叛就更让他魂飞天外,慌忙推搪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对于墨九来说,打仗或许差了一些,但是逆风出卖队友却是家常便饭,瞎话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
“我揭发,他就是耿仲明的二儿子,绑了我的老母妻儿,逼着我来刺杀马世耀大人。”
“他的袖子下里还藏着袖剑,早就心怀歹意,大人一看便知。”
旁边几个亲兵听说耿继晨身上还带了袖剑,怕对马世耀有所不利,三拳两脚将耿继晨踹翻在地,掰过他的手腕,果然见他的袖子内侧卡了一柄袖剑。
耿继晨其实听到墨九说自己袖子下藏有袖剑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想把袖剑扔了,可是连甩了几下都没甩脱。
这时候才想起刚刚墨九跟自己说过,这袖剑上带有卡扣,一旦卡到袖子上,便是万年牢。想扔都扔不出去。
不由得破口大骂道:“墨九,你害我!老王爷待你不薄,你焉敢如此?良心都被狗吃了。”
墨九也不甘示弱,回骂道:“那逆贼耿仲明卖国求荣,罪该万死。我墨九身在曹营心在汉,当初他的头颅就是我亲手砍下来的。”
马世耀看到他们互相狗咬狗,心情倒是不错,也没让亲兵将他们绑了,就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热闹。
墨九越骂越起劲,突然间抄起桌子上剩下的半杯毒酒,一把扒开耿继晨的嘴巴,一股脑的灌了进去,口中道:“你还敢说这酒里没毒,那你就自己先尝尝,看看这酒里到底有毒没有。”
耿继晨手脚被身边的几个亲兵踩住,根本动弹不得分毫,竟眼睁睁的看着墨九将毒酒灌入了自己的口中,
墨九心中早已打定杀人灭口的主意,生怕耿继晨再把毒酒吐出来,狠狠的捂住耿继晨的口鼻。
耿继晨被迫喝了毒酒,又被墨九捂住了口鼻,不由得手刨脚蹬,不住的挣扎。
马世耀心中不住冷笑,任凭墨九说出大天来,他自己半个字也不会信。
不过这场猴戏却不看白不看,于是指了指耿继晨,吩咐几个亲卫道:“你们松开他。”
几个亲卫领命,齐齐松了踩住耿继晨的手脚,又退到马世耀的身旁,用身子挡住马世耀,防止耿继晨暴起伤人。
但耿继晨这时候哪里有心思杀马世耀,他腹痛如绞,目眦尽裂,眼睛中却只有墨九,恨不得将墨九生吞活剥了。
等手脚一被人松开,耿继晨立刻如野兽一般嚎叫一声就扑向了墨九。死命的掐住墨九的脖子,两个人在地上翻滚做一团。
就在马世耀和众侍卫围在墨九和耿继晨的身边,指指点点嬉笑着看热闹的时候,婚宴大厅内骤变突生。
原本这新望云楼装修豪阔,门窗极多,屋子里宽敞明亮。冷不防的,望云楼内四周的门窗突然纷纷落下了铺板,屋子内的光线刹那间就是一暗。
等众人闻声去看的时候,周围门窗的铺板越落越多。每扇窗门的附近,都有两个伙计飞快的摇动机关,将望云楼四周的门窗铺板落下锁死。
事发突然,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座望云楼都已经从内往外封了个严严实实。
有几个伙计扯开周围几个桌台的围布,露出事先准备好的几个炭盆。并丢进去几根火把,瞬间炭盆里就燃起了火苗。
望云楼内这些扮做伙计模样的粘杆处番子,动作都极其熟练,显然事先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众人眼前先是一暗,紧接着又是一亮。火光把每个人的脸色照得阴晴不定。
马世耀的亲卫也知道出了变故,有几个反应迅速,跳到窗前,用手中的刀剑去砍门窗上的铺板,可砍了几下才发现这铺板居然都是精钢所铸,哪里能砍得动?
因为今天知道要在婚宴上捉拿刺客,所以马世耀特意多带了精锐护卫,盔甲武器也都提前准备了许多,为的就是防患于未然。此时护卫们也知道事情有变,都手持利刃盾牌,护在了马世耀的身前。
而厅内其他来参加婚宴的士绅、宾朋们反应就慢了一些。
刚开始望云楼落下门窗铺板时,众人还嘻嘻哈哈的,以为是有什么喜庆节目可看,结果过一会后才发现不对劲,有吓得钻了桌子的,有四处乱爬乱跑寻找出路的,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众人其实不知道,粘杆处之所以突然发动袭击,却还跟墨九大有关系。
原来在刚才墨九大喊那句“酒中有毒”的时候,不光是耿继晨大吃一惊,连望云楼内所有粘杆处的番子们也都俱是一惊。以为自己下毒的事情已经败露。
其中燕科的主管燕无极反应最是迅速,一把搂过身边的一个大顺军官,顺手就将腰间的匕首插入了那名军官的脖颈之中。
燕无极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等他杀了这名大顺军官后,才惊愕的发现,原来墨九喊的这句“酒中有毒”,竟然不是对自己人喊的,自己居然弄了个乌龙。
此时厅内众人的眼神都看向场中的墨九和耿继晨,燕无极的这一刀又快又狠,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周围人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这一幕。
然而杀人的事毕竟瞒不了多长时间,闵予看到燕无极沉不住气,居然提前动手,也是暗道了一声可惜。
不过此时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好在事先粘杆处已经准备了多种方案。
既然下毒不成,那现在就只能改成强行进攻了。于是闵予果断下令,让手下立即摇动机关,将望云楼封闭了起来。
为了今天能够将潼关的大顺将帅全歼在望云楼内,粘杆处准备了多时,酒楼的地窖内,隔间内,早就事先塞满了身披重甲的死士。
这些死士多半都是粘杆处燕科招募来的亡命之徒,其实更有不少武功出众之辈,号称血滴子,最是厉害不过。
而且为了能万无一失,粘杆处给每个人手中都配了一把强弩。
这弩箭如今在战场上,其实已经很少用了,只因为弩机制造费用太高,而且射程又短,骑马的时候又不易瞄准,可以说有种种的缺陷。
然而在一个封闭的室内,却没有比这再好用的暗器了。即便是从没学过拉弓射箭的农夫,有一两天的功夫,也会将弩机运用纯熟,更不用说燕无极手下的这些武功高强的血滴子们了。
即便大顺军有天大的本事,面对这如群蜂飞蝗一般的弩箭,也必定束手无策,这也是粘杆处一开始便把最终刺杀场地定在望云楼的原因。
可当粘杆处的血滴子和一众杀手手持弩机冲出来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对面居然有盾牌!
参加婚宴的大顺军将帅,即便是行伍出身,随身佩戴着些刀剑也就罢了,这背着盾牌参加喜事,未免太夸张了吧。
粘杆处的血滴子在事先准备刺杀的时候,怎么也没预料到,因为大顺军事先知道了墨九一行人要对马世耀不利。所以马喜儿本着小心无大错的态度,特意给马世耀的护卫里加派了盾牌手。
没想到马喜儿的一时小心,居然误打误撞,此时等于救下了马世耀的一条性命。
这时候几十面盾牌将马世耀挡了个严严实实,虽说盾牌数量有限,一些亲卫的手脚难免露在外面,遮掩得不是十分周全,但好在为了防备刺客,几乎每个亲卫的衣服里面都衬了内甲,即便胳膊大腿中上几记弩箭,也一时要不了性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粘杆处的血滴子们虽然见对面有盾牌护身,但也知道此时不容犹豫,借着火盆中泛起的火光,对准人群不断的扣动弩机。
一时间参加婚宴的宾朋和没有遮掩的大顺将士们纷纷中箭。一些侥幸躲过第一轮箭雨的人们,纷纷连滚带爬的躲到柱子后面、桌下底下,来闪避如雨点一般的弩箭。
墨九和耿继晨因为在地上滚做一团,所以侥幸避过了第一轮箭雨,此时他俩躲在一个圆桌的下面,大口的喘着粗气。
耿继晨被墨九灌了毒酒,这时候砒霜的药性已经发作,腹内如刀割一般的绞痛,四肢也在微微抽搐。
他紧捂着肚子,嘴巴大张,口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一地。眼睛却死盯着墨九。
墨九这时候有了片刻的喘息,也冷静了下来,看到耿继晨怨毒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耿继晨此时疼得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但还是拼着全力从牙齿中挤出了几个字:“为......为什么。”
他这一路上对墨九言听计从,可谓真正把墨九当成了心腹之人。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却遭到了背叛,实在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墨九看了看耿继晨,也知道耿继晨命不久矣,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玉饰。
耿继晨朝着墨九手里看去,发现那是一个雕成兔子模样的玉饰,显得玲珑可爱。
耿继晨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咬牙道:“你......你是......”
墨九点了点头,道:“没错,今天我就跟你说了实话罢,让你去了下面,也能做一个明白鬼。”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受大公子耿继茂所托,被派来暗杀马世耀。而二公子你,只能算是我的第二个雇主。”
“事实上有些事情,大公子他想得比你明白。”
“固然奉摄政王的旨意,杀了马世耀可以承爵。但是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死掉,那大公子也是一样可以承爵的。”
“老实说,二公子你待我不薄。这些天我也是尽心竭力的在辅佐你。如果你再争气一些,这一次真的能将马世耀干掉。我未尝不能改弦更张,下半辈子跟着你混。”
“可惜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这乱世,本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就可以活下去的啊!”
说话间,墨九掰过耿继晨那持有袖剑的手,触动机关弹出耿继茂臂上的袖剑。又把袖剑压在耿继晨的脖子上,低声道:“二公子,你要坚强一些。”
说罢,狠狠的用手一压。
耿继晨中毒已深,早已无力量抵抗。被墨九压着袖剑,将耿继晨的人头齐齐砍下。
等耿继晨死了,墨九居然还伏在地上,给耿继晨轻轻的磕了一个头。才将耿继晨的发辫打开,拴在自己的腰上。
墨九此时心中似有所感:“当初老王爷耿仲明的人头就是这样被自己拴在裤腰带上的,没想到仅仅事隔几月,如今他的二儿子也被如法炮制,人头被拴在了自己的腰间。”
“这样看来,大公子耿继茂他.......”
想到此,墨九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暗道:“不对,我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可能妨主呢。这么想可是大大的不对。”
“祥瑞御免,家宅平安。祥瑞御免,家宅平安......”
...
不提墨九在桌子下面如何折腾,却说大厅之上。此时血滴子的弩箭已经射过了几轮,地上留下了不少宾客的尸体。
不过大顺的将士自马世耀以下,今天身上都暗藏内甲,虽然暗杀来得突然,受伤的人也无计其数,但是尸体却没留下几个。
众人心里知道,这弩机即便再厉害,但箭矢的数量却始终有限,等再过一会,这些杀手的箭囊空了,便是反击之时。
此时只要再忍过几轮箭雨,形势就会此消彼长。而且这望云楼说到底也是在潼关之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城防的援兵赶来,到时候这些刺客必然束手待毙。
这时藏在盾牌掩护中的马世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由哎呦了一声道“喜儿,你快去看看你的媳妇!”
马喜儿被马世耀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还在里间屋子里的王艳琳。
他们此时在大厅中遭遇了刺客的伏杀。而王艳琳却一直在旁边的屋子里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此时怎么样了。
马世耀知道马喜儿娶亲不易,连忙分出了四个盾牌手,掩护着马喜儿向旁边里间屋子的方向靠去。
血滴子们见盾牌阵突然分出几个人来向一旁移动,也知道有了变故。于是更加卖力的射击。
少了四个盾牌的掩护,盾阵不免就有些疏漏。血滴子这一阵的加紧射击,又有不少大顺的士卒中箭倒下。
而马喜儿这边,也在四个盾牌的掩护下,摸到了王艳琳梳妆的里间门口......